第1014章 壹片情深何以堪

　　倉庫裏的食材，在伊凜看來，於數百年前相比，屬實寒磣。
　　但別忘了。
　　伊凜是“靈魂烹飪師”。
　　在眾老頭眼巴巴的目光下，伊凜親自下廚。
　　在院子裏，架設鍋爐。
　　“篤篤篤……”
　　聶老板劍術精湛，幫忙將食材切成滾刀片兒。
　　劍南春手不抖，也在旁幫忙打雜。
　　忙活到黃昏時，食材總算下鍋。
　　人族和妖族幾十位老頭子，圍在壹個火鍋前，大聲唱歌。
　　“妳們都不許喝酒！”
　　花娘儼然成了老年活動中心的管理員。
　　她壹看有人偷偷拎出酒壺，便嗖地壹下、眼疾手快奪走了。
　　鍋爐燃起。
　　伊凜眼瞅著差不多了，靈魂烹飪術發動，五彩光芒沖天而起。
　　“來了來了！”
　　“就是這股味道！”
　　“這股味道，我幾百年沒嘗過了！”
　　“我的舌尖懷孕了！”
　　老頭們大剁快頤，差點把自己舌頭給吃下去。
　　花娘看著老人們壹副“餓狗搶食”的局面，無奈搖頭，提前裝了壹盆，走出人群，放在鼓燭面前。
　　鼓燭悠悠開口：“花娘啊……”
　　花娘：“嗯？”
　　鼓燭嘆息道：“妳這樣做，會讓老夫有種成為了‘寵物’的錯覺。”
　　花娘抿嘴：“那我拿走？”
　　“不，真香。”
　　鼓燭埋頭苦吃。
　　那妳說個屁啊。
　　花娘撇撇嘴。
　　聶山河不講武德，用勺子鐺鐺鐺擋開了其余老頭的叉子，撈了壹大勺在自己碗內，便嗖地壹下躍到墻頭。
　　“哢。”
　　因動作太大，聶老板似乎閃到了腰。
　　“聶老弟，妳別忘了自己還有多少壽命。”
　　花娘壹看聶老板動了真格，好心提醒。
　　“哼，”聶老板捂著腰，不屑冷笑：“人生得意須盡歡！”
　　劍南春猶豫了壹下。
　　還是沒有氪命，祭出他的千機傘來搶食物。
　　他只能憑借遠超其他老頭的敏捷身手，吃了半飽。
　　“雪兒，妳多吃點，妳看妳，成天忙著集團的事，都瘦了好多了。”
　　夏如雪白天心血來潮、鼓足勇氣喊的壹聲“娘”，讓花娘心花怒放。
　　她將夏如雪的碗塞得滿滿當當，生怕餓著未來媳婦似地。
　　伊凜與夏如雪的關系，大家心照不宣。
　　沒有在晚宴上調侃二人。
　　但老頭們眉來眼去的，都瞅著夏如雪偷偷樂呵，顯然還在惦記著二人的事。
　　“師弟！師弟！師弟！噓！噓！過來！”
　　劍南春兜著壹個大盆，趁著其他人不註意，偷偷戳著伊凜的後背。
　　見伊凜回頭，壹臉納悶，他朝院外努努嘴。
　　伊凜會意。
　　開啟如影隨形後，伊凜宛若透明，離開了火鍋旁。
　　二人來到老年活動中心外面，在樹下，映著漫天星光，劍南春鬼鬼祟祟地往裏面瞄了幾眼，反復確認花娘沒有留意到這邊動靜後，這才松了壹口氣，從懷裏掏出了兩節表面幹裂的暗紫色竹節。
　　“如影隨形？”
　　劍南春身上透出的氣息讓伊凜很是眼熟。
　　若隱若現，若有若無。
　　這分明就是發動了“如影隨形”、將存在感降低後的感覺。
　　“厲害吧，妳當年教師兄領悟的那招，師兄已經學會了。”劍南春將其中壹節紫竹快速塞到伊凜懷裏：“不過後來啊，我跟辰前輩確認過了，他壓根沒有教過妳什麽潛行之術。嘿……看來妳當年就沒說幾句實話。”
　　看來夏如雪並沒有將伊凜的來歷告訴劍南春。
　　伊凜默然，接過紫竹酒。
　　這紫竹酒不知保存了多久，上面隱隱有腐朽的氣息透出。
　　“妳這身子，還是少喝點吧？”
　　“切，妳難得回來，劍師兄我哪怕今日是醉死在這兒，此生亦無憾矣！”
　　劍南春咧嘴壹笑，灑脫至極。他豎起手刀，猛地朝手中紫竹劈下……
　　哎喲……沒劈開。
　　他捂著手壹臉便秘的表情。
　　“我來吧。”
　　伊凜手起刀落，用手刀劈開了兩截紫竹。
　　紫竹釀雖然是陳年美酒，可放了幾百年，口感略澀，但濃濃的酒香，卻很上頭。
　　為了不讓酒香傳到裏面，引起騷動，伊凜果斷布下結界，將二人與院內隔絕開來。
　　兩師兄弟隨意聊天。
　　先是說起辰北。
　　“辰前輩啊，在幾年前，突然說自己大限將至，要死了。”
　　劍南春不疾不徐地品著百年陳釀，神情銷魂，談起辰北時，劍南春很是唏噓：“可第二天，辰前輩便陷入了昏迷，全靠藥物維持生命，到了現在。”
　　伊凜默然。
　　“不過林師弟，妳也莫要悲傷。”劍南春笑了笑：“妳又不是不知道辰前輩的年紀，加起來比我和妳都大幾圈，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壹個奇跡了，強求不得。”
　　“這倒也是。”
　　“今日不提這傷心事，辰前輩也不虧了，師畫煙長老對辰前輩吶壹片癡心，守了他壹輩子，羨煞人也啊！”酒過三巡，劍南春有了幾分醉意，他嘿笑著戳著伊凜的腰，怪笑道：“讓師兄刮目相看的是，您小子睡了七百年，竟然開竅了，壹睡醒就把我們的寶貝小師妹給拿下了！”
　　劍南春朝伊凜豎起大拇指。
　　為師弟點贊啊。
　　伊凜沈默片刻，點點頭。
　　看著伊凜那復雜的表情，劍南春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猛地向前，揪住伊凜的衣服，想要提起來……沒提動。
　　可這不影響劍南春的氣勢，他冷著臉：“事到如今妳想不負責？”
　　“噗。”
　　伊凜將嘴裏壹口酒，全噴在劍師兄臉上。
　　劍南春暗覺浪費，但他沒有松開伊凜，而是看著師弟的眼睛。
　　半晌後。
　　劍南春：“妳心有迷茫？”
　　伊凜沈默片刻，不由輕嘆：“……是。”
　　“為何迷茫？”
　　“我也……不知道。”
　　劍南春神情裏多了幾分蕭索。
　　他往嘴裏灌了壹大口紫竹釀，二人間又沈默了好壹會。
　　劍南春問：“愛壹個人需要理由嗎？”
　　“我為什麽覺得從妳嘴裏說出‘愛’這個字畫風不對。”
　　“妳甭管師兄我畫風對不對，妳只需回答師兄的問題，愛壹個人需要理由嗎？”
　　伊凜認真思考了這個問題：“不需要嗎？”
　　劍南春：“需要嗎？”
　　伊凜：“不需要嗎？”
　　劍南春：“需要嗎？”
　　伊凜：“不需要嗎？”
　　劍南春：“焯……需要嗎？”
　　劍南春覺得這樣吵下去，沒有結果。
　　於是他惡狠狠地盯著伊凜：“好！妳若是要壹個理由，師兄我就給妳壹個理由！”
　　他說道：
　　“當初妳以林壹身份成就了真平女帝，師妹回到仙山，如換了壹個人，瘋狂練劍，只為與妳之間的壹個承諾！”
　　“她每年妳爹娘忌辰，都會親自到林宅為妳雙親掃墓，獻花上香！”
　　“妳以太壹身份，補天救世後，師妹親自坐船，在海上尋了整整壹年，才尋到了妳遺落的補天石！”
　　“她不知道妳何時能輪回轉生，到世界各地，尋求以‘壹’之名誕生的嬰兒，只盼著能在這成千上萬的嬰兒中，找到妳林壹！妳太壹！”
　　“師兄不知道妳能輪回多少世，也不知道妳能輪回多少年，但我、師妹，已經沒多少年可活了！”
　　“她等了妳七百年，守了妳七百年，盼了妳七百年！這份情，妳如何能用‘迷茫’二字去承載？”
　　“妳該如何面對師妹對妳的壹往情深？”
　　“若有朝壹日……呸呸呸！師妹雖然容顏不老，但她畢竟活了將近千年，如今靈氣衰竭，修士沒落，師妹她，還有有多少個七百年可等妳？”
　　“妳這輩子若是莫名其妙又去送了，妳莫非還要讓師妹再等妳百年？千年？”
　　“壹片孤苦情深，何以相堪啊！”
　　“師兄且問妳，這些理由，夠不夠？”
　　劍南春似乎醉了。
　　他壹口氣說了很多。
　　說到最後，他自己那渾濁的眼珠子裏都帶上了淚花，似乎深有感觸。
　　“就算師兄我求妳了，哪怕妳是騙我也好，騙師妹也好，即便妳有壹日，能離開這個該死的世界也好，妳莫要讓師妹這些年的情深，如餵了狗般，白守候罷！咳咳咳……”
　　“別激動……”伊凜看劍南春咳得厲害，於心不忍，他拍了拍劍師兄肩膀，說出真相：“其實……我已經向她求婚了。”
　　“啊？”
　　劍南春壹楞。
　　“討厭~妳怎麽不早說！”
　　劍南春臉上笑出了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