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八章 無路

　　張禦看著那道人，道：“尊駕雖稱是受戴玄尊之命而來，但是規矩不可壞，還是那句話，請道友拿出憑信。”
　　那道人依舊如上壹次壹般沒有回答。
　　張禦目註其人片刻，心中有了壹個推測，他道：“事情未了，還請尊駕再等上壹等。”
　　那道人對他打壹個稽首，轉身走了出去，壹會兒就出了院墻，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張禦略壹思索，轉身回了正堂之上坐定下來，此刻整個宅院之內空空蕩蕩，無論是造物役從、還是辛瑤、嚴魚明、安知之等人，都已是離開了此地，可以說，現在這裏只剩下他壹人了。
　　他不言不動，在此入定有壹天後，再次感覺到了外間陣法起了波瀾，睜開雙目，見那道人站在庭院之內。
　　這道人對他打壹個稽首，道：“張巡護，事機可是處置好了麽？”
　　張禦依舊問道：“可有憑信麽？”
　　那道人這次沒有不作回應，而是伸手入袖，將壹封文書取了出來，並展開給他看。
　　張禦看了壹眼，上面那壹方朱紅色的天城守鎮印信赫然在目，他點了點頭，振袖站起，道：“我這便隨尊駕前往面見戴玄尊。”
　　那道人道：“那便請張巡護隨我來。”他當下騰空而起，張禦看有壹眼，也是縱空飛起，同往頂上天城飛去。
　　只是十來呼吸後，兩人壹前壹後落於天城法臺之上，那道人對他壹禮，“戴玄尊便在上面等候，張巡護自去見面便是。”
　　張禦沿著寬長臺階往法臺上來，待行至殿臺之上，見戴玄尊壹如以往那般站在殿臺之中。
　　只是此刻，他卻忽然想起當日來此見余玄尊的那壹幕。
　　他上前去，擡袖壹禮，道：“見過戴玄尊。”
　　戴玄尊赤紅雙眸壹動，緩緩道：“我要是看的不錯，張巡護妳當是修行到了第 四 章書的盡頭，而今已是在試圖叩問上境了。”
　　張禦點首道：“確然如此。”
　　戴玄尊能看出這壹點並不奇怪，不過每壹個在玄廷任職的修道人都有玄廷印信遮蔽自身。
　　所以外人至多只是看出大概的氣息和境界所在，但是想具體看出情形如何，卻就無有可能了。
　　當然，玄尊要是不顧規矩，倒也能做到。可若強行窺測，這印信也會同樣遭受破壞，禦主自會知曉，而玄廷也同樣也會得知。
　　所以玄尊壹般不會做這等不顧臉面之事的，其實也無此必要，因為不至上境，終究是無有資格和他們相提並論的。
　　戴玄尊這時道：“我奉勸巡護壹句，莫要再在玄法道途上繼續行下去了。”
　　張禦壹挑眉，道：“這是為何？’
　　戴玄尊淡然言道：“因為此道無路。”
　　張禦聽得此言，不由擡目看了去。
　　戴玄尊站在那裏，依舊是望向虛空方向，道：“妳可知第壹個修成玄法的玄尊是如何來的麽？”
　　張禦道：“這卻不知。”
　　戴玄尊轉過首來，道：“我來告訴妳，第壹個玄修，乃是玄廷當年為推動玄法壹脈，授命我輩擬印，並挑選壹名天資出眾的修道人，讓其在試圖破境之時以此渡梯，從而登臨上境的。”
　　他淡言道：“妳可是要問，玄廷為何要如此做？
　　需知世上人心最是難測，若玄法壹道遲遲無人能成，那麽勢必衰頹下去。
　　可若是知曉此道當真可成，那麽便可以由此堅定天下修玄之人之信念，憑空增加無數可能。
　　而那人得成，也非擺設，他也可由上至下，由此反推補全玄法。”
　　張禦眸光微閃，他未想到這其中居然蘊藏著如此隱秘。
　　他心中突然想到了霍衡，當年這位被譽為第壹個可能成就玄法之人，其人邁出此步後卻又於半途之中退了回去，那是不是因為此人察覺到了什麽？
　　他轉念下來，道：“便是當時這位受了渾章之法相助，可玄法玄尊不止壹位，其余幾位玄尊想不至於都行此道，玄廷當也不會允許如此做，否則玄、渾之道豈非再無分別？”
　　戴玄尊道：“張巡護說得不錯，也推斷準了玄廷的意願。”這時他赤紅目光壹閃，“但是妳以為，他們真的也是憑借自己成功的麽？”
　　“雖然玄廷不允許，但是我們可以暗中渡印給他們，畢竟自玄法興盛之後，世上章印千千萬萬，有壹些章印夾雜其中，也是難以發現的。
　　他們從中得悟，只會以為這是自己所得，絲毫不會察覺此中有異。
　　妳以為玄法壹道已然被人走通上境了麽？
　　不，沒有，從來沒有。
　　迄今為止，沒有壹個玄修是靠自身之力登臨上境的，全是借由我輩之助罷了。
　　若是深究起來，以純粹玄法成就玄尊之人，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實則從未存在過。”
　　張禦眸光壹凝，這足以稱得上是壹個驚天秘聞了，若是傳了出去，必然會引發壹場波及整個天夏的大地震。
　　他凝視著戴玄尊道：“諸位為何要如此做？”
　　戴玄尊淡然道：“往長遠說，乃是借助大勢，讓此輩為我所用，而往眼前說，卻是為了今日。”
　　張禦道：“為了今日？”
　　戴玄尊緩緩道：“八九十年前濁潮其實就已是開始泛濫了，開始勢頭不大，後來愈演愈烈，乃至遍布此世諸個角落。
　　可最初那壹剎那間天地之機的變動，卻令我們每壹個渾章修士都是看到了很多東西，有些人甚至看到了更為上層的道路，而此後卻再無所見。
　　我們皆是深感可惜，不少同道那時便是在想著，若是再來壹場濁潮當是如何？
　　自那時起，有不少人便開始有所籌謀，並暗中挑選壹些合適之人，讓他們籍借“玄法”進入上境，好在關鍵時刻能為我們所用。”
　　張禦凝目看著戴玄尊，在他看來，濁潮給這些玄尊帶來的不僅是所謂“機緣”，恐怕也汙染改變了某些東西。
　　戴玄尊轉過身，走到天城邊沿處，看著下方奎宿，“現在是大玄歷三百八十壹年，巡護可是知曉，每隔七十到九十載，內外層之間的阻隔就會變得薄弱壹些。
　　根據我們這數十年來的推算，這壹次最為薄弱之處當就在奎宿這裏，屆時若是內外有人相互配合，只需伸手輕輕壹推，”他做了壹個向前推的動作，“就能將這所門戶打開。
　　而後……便能再是掀起壹場濁潮！”
　　張禦眸光中隱現寒芒，道：“只是為了爾等求道，就置億億萬萬生民於不顧麽？”
　　戴玄尊卻是語氣平淡道：“無有巡護想的那般嚴重，天夏有過壹次濁潮之劫，如今早有防備，每壹個上洲都有鎮守，足以抵禦濁潮了。
　　何況，七十多年前的濁潮非是人為，而是天地之劫，兩者絕然不可同日而語。”
　　張禦心下壹思，擡眼看去，道：“此前鎮守奎宿乃是余玄尊，而他身上應該有妳們的算計，所以正好可以為妳們所用，而妳們也可趁勢洗脫嫌疑。”
　　戴玄尊點頭道：“本來事情當是如此的，可是這裏面出了壹點意外，余常居然發現了自己上的不對勁。
　　他也的確天資不凡，竟然設法在化身之上再斬化出壹個惡念，並令其拜己為師，意圖以此推動惡念成就上境。
　　若是這惡念當真成就，那麽不但可將我等施加於他身上的影響給剝離出去，也可成為真正的玄法玄尊。
　　而無人來理會他的話，卻也確實有可能被他成功。
　　可他化身所在之位置，乃是我們千方百計推動他坐上來的，為的就是要在他關鍵時刻為我們所用，可他居然想擺脫我們，我們又豈容他如此？
　　但他至少分身之中惡念已是化斬而出，已然無法制拿他的分身，我們又不好親自下手，於是想了壹個辦法。
　　惡念之中因有他欲執，當中難免會做壹些違背天夏律法之事，我們可以讓玄廷動手來查他，然後再設法安排合適之人坐上此位。”
　　張禦看著他道：“所以我來外層，也是諸位安排的？”
　　戴玄尊道：“不能如此說，當時玄廷本也有人查余常，我們也正好順手推上壹把，而也唯有張巡護妳，才適合做此事。”
　　他看了過來，勸說道：“張巡護，妳天資傑出，如今妳已是知曉，玄法之道無路可尋，那為何不轉修渾章呢？”
　　他壹瞬不瞬看著張禦，“只要妳成為了我輩壹員，待濁潮來時，妳壹樣可以的享其中好處。”
　　張禦擡頭看向上方虛空，道：“我來時遇上了霍衡。”
　　“嗯？”
　　戴玄尊顯然是聽說過這個名字的，目光急劇閃爍了幾下。
　　張禦緩緩道：“他來尋我，是想讓我入那混沌之道，他曾對我言，哪怕遇到玄尊相阻，只需喚他，他自會出來相助。”
　　戴玄尊目中赤紅色的光芒凝註在他身上，面上露出了壹股隨時可能出手的戒備之色，語聲嚴厲道：“張巡護，妳想做什麽？莫要自誤！”
　　張禦道：“我所要說的是，無論是混沌之道，亦或是渾章之法，皆非我所求，我既走上玄法之道，此為我之道心，道心若變，又談何修行？”
　　戴玄尊看著他，語聲冷了下來，道：“這就是張巡護的選擇麽？”
　　張禦此刻不禁想到了之前在內層時看到的那幅圖卷。
　　那是兩個道人站在壹座天城之上，而背後則是壹個虛空開口，而其中壹個站在天城邊緣處，看去隨時可能掉落下去，除此外，還有壹些是他當時無法看清的東西。
　　只是那壹個場景只是顯現了壹瞬間，隨後便如承受不住壹般化為了灰燼。
　　他收回思緒，目光迎上，語聲堅定道：“這正是我之選擇！”
　　戴玄尊沒再勸說，而是目光之中赤紅之光劇盛。
　　張禦身上頓時有壹陣銀光蕩漾起來，他看了戴玄尊壹眼，十分沈穩的伸手入袖，似拿住了什麽東西，下壹刻，整個人就忽然消失不見！
　　戴玄尊目光壹閃，他看著空空蕩蕩的天臺，久久不言。
　　這時壹道模糊人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沈聲問道：“他去了哪裏？”
　　戴玄尊想了想，道：“如今他唯壹能去的地方，便是下層了。”
　　“下層？”
　　那模糊人影道：“妳這裏有禁陣在，為何沒有封住？”
　　戴玄尊道：“他身上有天壹重水在，內外無漏，禁陣是封不住的，不過這般也好，壹個巡護若死在我這裏，玄廷那裏說不定會有變數。
　　而現在他唯壹能去的下層，便是洪乙層界，我們只要攪亂天機，他就沒有可能再回來了，不管他是死是活，都無法妨礙到我們了。”
　　那模糊人影道：“洪乙層界？”他忽然壹揮袖，壹抹深紅光虹閃爍了壹下，旋即不見，而此時此刻，奎宿之上所有連通洪乙層界的天行晷也是與同壹時間齊齊破碎。
　　戴玄尊目光閃爍壹下，道：“敕誅神虹？妳想毀絕那壹界？”
　　那模糊人影緩緩道：“如此，方可確保事機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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