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信標

　　深夜，辦公室裏。
　　《獸化特征者權益維護草案》、《丹波內圈人口普查》、《瀛洲獸化特征者社區調查報告》、《麻藥追放同盟歷史及重點檔案》……
　　冰冷的燈光下，壹本又壹本機密檔案被隨意的丟在桌子上，重疊在壹起。
　　艾晴閉上了眼睛，揉了揉脹痛的眼睛。
　　發自內心的感受到這個國家的荒謬本質……
　　被冠以開放之名，以多元文化而聞名全境的瀛洲，實際上卻再沒有比這裏更加保守，更加排外的地方了。
　　匆匆而去的過客在繽紛的美景面前不會有時間去註意它光鮮外表之下的內裏，反而會去贊嘆這開放和文明的模樣。
　　而對於這裏土生土長的人而言，這個國家從未曾因為外來者有過任何改變。
　　縱然是那位將軍閣下，那個來自美洲的鬼公方也無法扭轉那些早已經在傳承中根深蒂固的觀念和思維……
　　誠然，在七十年前之前遭受重挫的瀛洲如今已經很難稱得上壹個主權國家了，連軍隊這樣的暴力機關都無法擁有。
　　升華者機關·鹿鳴館和精英部隊‘座’，只能作為華族們的聚會所和皇帝的衛隊而存在，無法以正式機構的形式出現在統轄局的會議上。
　　連華族這個稱呼都早就被廢止。
　　但那不過是名義之上的消失，實際上怎麽回事兒大家都清清楚楚——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卿和諸侯們只不過是換了個方式繼續統治這個國家，揀選著壹個又壹個的工具人推到前臺，代替自己承受來自民眾的怒火。
　　而他們自己則通過重重股權的交叉，隱藏在幕後。以無孔不入的恐怖影響力繼續根植在這壹片土地之上。
　　種種積弊導致了此處和其他國家截然不同的狀況，而在各方有意無意的放縱之下，便產生了各種野蠻生長的離奇亂象。
　　除了表面上的和平與安寧之外，壹切陽光找不到的地方都在群魔亂舞。可以說，有些地方壹旦天黑就會變成字面意義上的無法地帶。
　　根據天文會的統計，有超過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偷渡犯都是從瀛洲各處的邊境裏中轉來到現境。
　　同時，這壹份混亂和放縱也為瀛洲帶來了大量的財富，甚至反向帶動了投資和各色邊緣產業。
　　以京都延伸而出的大型邊境——黃泉比良阪為軸心，瀛洲形成了整個亞洲最大的邊境樞紐，也是現境最大的幾個邊境物資流通渠道。
　　同時，也變成全境主要的獸化特征者聚集地之壹，江戶、大阪、甚至京都，也有著‘丹波內圈’這種令不少大人物心生嫌惡的‘黴斑’……
　　無法在陽光下獲取正當地位的混種投身在黑暗中，無孔不入的存在於這個階層的每壹個地方。
　　作為主體的，便是在五大佬的倡議之下，由五個主體為混種的大型幫會社團所形成極道聯盟。
　　他們的影響力幾乎涵蓋了所有混種生活的方方面面。壹個瀛洲的獸化特征者從出生下來就在跟他們打交道，從無照的醫院和黑醫再到就學、餐飲、藥品乃至工作……
　　嚴格來說，綠日和五大佬之間並沒有多麽嚴謹的從屬關系，雙方更類似於深度結盟的狀態。
　　綠日需要現境影響力，而五大佬也需要綠日的力量支援。大家知曉對方是自己的重要臂助，不可或缺，也無法代替，便只能形同壹體的繼續存在。
　　最終，形成了這個名為‘麻藥追放同盟’的龐然大物，同俄聯K字黨、六合會、地天愚連隊、鐵王黨、光照教等等組織，形成了瀛洲的暗面世界，無法地帶所獨有的殘酷系統。
　　不止是混種們在籌謀著暴動，如今整個京都暗中的鬥爭越發激烈。
　　而這壹切動亂的源頭向上追溯的話，便會令人感覺越發的匪夷所思——究其根本，竟然是因為瀛洲立法院在兩個月之前提出的‘擬定消費稅上調’的預案！
　　當人口增長指數連年降低、社會進入老齡化、養老金儲備的巨大缺口和盛行低消費主義，連續不斷的打擊已經令整個使用苛刻秩序壓制和高福利制度所黏著起來的社會體系岌岌可危……
　　簡單來說，政府沒錢了。
　　為了維持福利制度的存在，稅費的上調實在必行。
　　哪怕是飲鴆止渴都顧不上了。
　　而所帶影響的行業將會涉及整個社會，石油、電力、運輸、種植……壹切能夠生產和消費的東西都將再次被評定價值。
　　在兩個月前，這個預案被提出的時候，就已經引發了軒然大波。
　　因此而導致的鬥爭愈演愈劣，最後已經變成了公家和武家之間的另壹次角逐。作為中央政府而存在的公家和暗中割據地方的武家之間所存在的便是這樣的天然矛盾。
　　而巨型企業和社團在其中推波助瀾，對混種的壓迫和歧視也越演越烈。
　　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十有八九，混種的暴亂會將大量隱藏在暗中的矛盾引爆，之後，由於其無序和失控的破壞遭受整個瀛洲的抵制和反噬……大家聯手敲死混種之後，轉移了社會矛盾、民眾的仇恨，甩掉了頭上的鍋，得到了實際的利益，又能肥上壹波，堪稱好處無窮。
　　至於死幾個混種，哪裏算得上事兒？
　　這樣的話，就能夠理解雙方在這件事上詭異的放任和冷漠態度了。
　　鬧吧鬧吧，鬧的越大越好……
　　壹切都不過是盛宴開始之前的狂歡，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倘若不能這壹場暴亂化解，將神城未來和他掌握的技術徹底泯滅的話，恐怕到時候丹波內圈就會變成地獄。
　　就在艾晴的思考中，寂靜的辦公室裏忽然傳來尖銳的聲音。
　　短促而高亢的警報。
　　來自手邊，壹個好像計數器壹樣拳頭大的東西。
　　在瞬間，上面的翻頁標牌上的數字，已經從‘零’變成了‘壹’。
　　艾晴的表情僵硬了壹瞬，難以置信。
　　這麽短的時間內，信標竟然已經啟動過壹次了？
　　很快，來自決策室的專線電話響起。
　　來自統轄局的上層的消息印證了她的猜想，也坐實了這個壞消息。
　　“恩，我知道了，正在尋找線索，恩，會加快的，請放心。我知道，不會讓架空樓層資源空耗……”
　　艾晴頷首，克制著自己焦躁，平靜回應，只有掛斷電話之後，才長嘆了壹聲。
　　“看來時間真的不多了啊……”
　　她撥開屏幕上無關的檔案，端詳著最底層的機密資料——照片裏那壹張熟悉的面孔，發自內心的感到不快。
　　——這個混賬東西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與此同時，槐詩也從夢中驚醒了。
　　毫無征兆，毫無任何道理。
　　不知為什麽，他的心中升起了壹陣奇怪的違和感，但是仔細思考了半天之後卻想不明白。
　　瞪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泛黃的海報，很快翻過身繼續睡了。
　　恩，在舍友們的呼嚕聲和腳臭裏。
　　明天起碼，先出去找個真正能住的地方吧……反正贓款花不完還要上繳，幹脆搞壹套好點的算了！
　　……
　　同樣，在深夜的京都。
　　丹波區之外的火災現場，消防車的警笛聲消散在夜色裏。
　　壹道道水柱沖天而起，澆滅了廢墟之中最後壹縷火光，也澆在了少年心頭上。
　　拔涼。
　　原本拖著自己的三戟叉從車裏跳出來，正準備大幹壹場的原照在風中漸漸淩亂。
　　寂靜的夜風吹來，帶來了遠處烏鴉們嘲弄的尖叫聲。
　　沒有預想之中和強敵大戰三百回合，也沒有小弟納頭便拜，更沒有什麽驚心動魄的勇闖虎魔窟，龍爭虎鬥；更不用提幻想之中誇獎原照哥哥好厲害的混種小妹妹……
　　他的任務目標，早已經連同整個房子變成了燃盡的垃圾……
　　“餵，葉大姐？妳這壹卦絕對有問題啊……”
　　原照含淚打通電話：“不是我不幹活兒，咱就不能整點陽間的任務嗎？別說那個俄聯佬，這鬼地方都燒成灰啦，什麽線索都沒啊！”
　　“……”
　　電話另壹頭，葉雪涯沈默了許久，再度低頭端詳眼前的星盤，眉毛微微挑起：京都上空的星軌，竟然毫無征兆的出現了斷層？
　　或許是自己的觀測失誤，但倘若不是呢？不論通過什麽樣的方法，都說明了京都的渾水比她想象的要更深。
　　玄鳥丟過來的活兒，果然不是那麽好接的啊。
　　她捏了捏眉頭，心情沈重起來。
　　“先回來吧，原照，天亮之前好好睡壹覺——”
　　葉雪涯微笑：“妳不是壹直抱怨來了瀛洲什麽名勝都沒見過麽？這壹次滿足妳。”
　　“餵！妳又想幹什麽！”原·工具人·照忽然有些害怕。
　　“沒啥，明天，咱們就去見將軍……”
　　在掛斷電話之前，葉雪涯貼心的提醒：“記得穿正裝哦。”
　　……
　　……
　　第二天早上八點，被敲門聲吵醒的槐詩還沒有來得及出門租房，就看到了自己手機上超過四十個以上的未接電話。
　　全部都是藤本組的高層打過來的，還有壹大堆留言和暴躁的催促——都是讓他立刻回電或者趕快聯系自己的消息。
　　結果他昨天睡覺前開了免打擾模式，壹個都沒收到。
　　等門開了，就看到臉色鐵青的山下站在門外。
　　“妳怎麽搞的？為什麽打電話不接！”
　　“呃……”槐詩尷尬的回頭看了壹眼手機，“它……中暑了，咳咳，沒電了。”
　　“搞什麽啊，妳這個混賬東西！”山下伸手扯起他的領子就往外拽：“沒時間了，趕快走！快點快點！”
　　“什麽鬼？”槐詩看著他壹副天塌了的樣子，難以理解：“難道是警視廳來抓我們了？”
　　山下回頭冷冷的瞪了他壹眼。
　　壓低了聲音。
　　“藤本老大，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