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胡馬

赤軍

歷史軍事

西晉懷帝永嘉五年四月,近十萬晉軍被數千胡騎團團圍困在苦縣寧平城中。 寧平城在漢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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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利用

勒胡馬 by 赤軍

2019-5-16 19:38

  第二天壹早,張賓撥來了三百名健卒,並將壹張兵符交到裴該手上若無兵符,他就調動不了船只送裴氏走啊。裴該也早就準備好了馬車,即命裴仁駕車,載著裴氏和蕓兒,離開葛陂的胡營,迤邐向南方行進。
  他沒想在胡營久住,所以身邊還是當日簡道送來的那幾名奴仆,也沒新招人手,也沒多買奴婢。那對老夫婦只能做些雜事,基本上派不上什麽用場,不必跟從,還則罷了;裴熊他也不想帶,因為那小子太能打了,帶在身邊是最大的障礙和不確定因素,還是老實給我留在胡營裏吧。
  裴該曾經考慮過,若能收服了裴熊,或許可以成為自己逃亡計劃最大的助力,故此對他與對旁人不同,不但待遇優厚,還時常與之懇談,詢問他家中情況、成長經歷。很明顯裴熊的出身並不象他自己所說的那麽簡單,而這年月也沒有給奸細、間諜編造完美履歷的習慣,裴該問不到三句,也便當場露餡兒。可是裴熊沒本事現編瞎話,卻也不覺得羞愧,壹旦問答中出現破綻,並且被裴該當面揪住,他就裝傻充楞,緘口不言,倒搞得裴該如同狗咬王八壹般無從下嘴處。
  裴該相信“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但凡不懈地努力下去,遲早能夠收服裴熊的那人雖然不見得很傻,但明顯沒有太重的心機,更沒學問,哪是他裴文約的對手呢?問題他就沒有那麽多時間、精力都浪費在裴熊身上。再加上身周群敵環伺,他也沒有機會測試裴熊那小子會不會協助自己逃跑呢?在沒有百分百把握的前提下,可不敢貿然暴露自己的想法啊!
  他覺得謹慎起見,還是把周邊所有人裴氏除外都當成敵人為好,只有這樣,才不至於跟王贊似的,壹邁腳就踩進徐光、曲彬的陷阱裏去了。就連蕓兒他也並不是十分放心,曾經關照過裴氏,不要把逃亡的想法泄露給蕓兒知道。終究那女子年歲太小,心性未足,又跟蘷安睡過……固然兩人分別已久,那是蘷安不把露水夫妻放在心裏,未必蕓兒就壹定怨恨蘷安。這年月男子普遍把女子當作附屬品,而女子受環境、時論的影響,絕大多數也皆習以為常,甚至甘之如飴,尤其是這種沒啥文化,又從小與人為奴的小姑娘,天曉得會不會日後生情呢?
  當然啦,蕓兒是必須要帶上的,她是裴氏之婢,不是自己之奴,跟著裴氏壹起走本是題中應有之意,而且她還曾經保護過裴氏,總不忍心留她孤身壹人淪陷於胡營。但裴熊就不帶了,並且裴該臨行前還特意關照裴熊,說妳好好看著我那些寶貝圖書,別讓不文的胡兵趁我不在給糟蹋了,若是損了壹枚竹簡,我必要砍妳的腦袋!裴熊擰著眉毛,歪著脖子,貌似有些不情不願地俯首應諾。
  裴該就光帶上了裴仁,壹則裴氏的馬車必須有人來趕總不可能讓他堂堂裴文約給姑母駕車。二則經過觀察,這個裴仁無論本領還是心機,又都在裴熊之下,應該會比較好糊弄壹點兒吧。
  裴該和石虎騎著馬走在隊列之先石虎在軍營裏憋了好幾天了,雖說師父講古挺有趣,但終究不如騎馬、射獵好玩兒,就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得勁,這回終於邁向了廣闊天地,不由得五官舒展開來,那張臉就跟開了花兒似的。
  兩百多裏地,並非壹日可至,當晚即在野外紮營而宿。軍士燃起篝火,裴該和石虎籠火而坐。裴該左右望望,讓那些守備的兵丁離得稍遠壹些,然後壓低聲音問石虎:“此去當如何做,汝已明白了麽?”石虎說師父妳放心,我已經全都明白了。
  裴該笑笑:“說來我聽。”
  那麽昨日,裴該究竟讓石虎給張賓遞了哪幾句話呢?
  第壹句:“我請親送姑母登舟,以赴壽春。”第二句:“可使兵護送,以至水寨。”第三句:“石虎主公之至親也,兼又年幼,可使同行。”
  三句話轉述過去,果然張賓立刻就悟了。石虎回來稟報,裴該便把自己的計策,說成是和張賓共同的謀劃,壹步壹步,詳詳細細地向石虎布置、安排了壹番。如今他再問起來,石虎便低聲答道:
  “此去護送先生的姑母,直至淮濱登舟,以向壽春。伯父聽信那刁膺之言,欲沿淮而下,直至建鄴,在淮濱建造舟船。故等到了彼處,我便指揮這三百兵,殺盡船工,焚燒舟艦,蕩毀水寨,則自然東征不得行,伯父便只能北歸中原了。”
  他本想得到裴該的贊揚妳瞧我記得多清楚,說得多有條理卻不料裴該輕輕搖頭:“此張孟孫之謀也,而非為師之計……”
  石虎當場就蒙了,唉,師父妳昨天就是跟我這麽說的呀,還說是妳跟張賓共同的謀劃,怎麽臨上路卻又改主意了?!
  裴該被迫棲身胡營半年多的時間,就從來也沒有打消過落跑的念頭,因為即便按照歷史的正常軌跡運行,石勒即將創建的後趙帝國,那也僅僅是壹個半中國化的極其松散的政權而已,完全不符合裴該的理念,為這樣的國家服務,實非所願也。
  尤其石勒壹輩子都做不成中國人,再加上自身的部族太過小弱,所以就必須哄擡羯人甚至全體胡人的地位這也是小族臨大國所不得不為之事。他諱言“胡”、“羯”,稱胡人為國人,雖然不至於跟蒙元似的從制度上就把百姓分成三六九等,但外族淩駕於中國人之上,這跟蒙元、滿清也沒啥區別了。
  裴該又豈甘心做二等公民?雖說他這種中國讀書人,石勒向來另眼看待,就好比蒙元建基,也有漢人世豪,有順德壹脈,滿清則前有三藩漢王,後有漢人督撫,但妳總不忍心瞧著同種起碼是這壹世的同種百姓遭到區別對待吧?
  史書記載,石勒曾經提拔參軍樊坦為章武內史,樊坦前來辭行的時候,石勒見他衣冠破舊,非常吃驚,問說妳為什麽那麽窮啊?樊坦脫口而出:“都是羯賊到處搶掠所至,應該找他們要補償!”說完話才想起來觸犯了禁令,趕緊磕頭告饒。石勒倒是不以為忤,還笑笑說:“我的禁令是防那些俗人胡說八道的,不關妳們這些老書生的事兒。”
  說是不關老書生的事兒,可樊坦不還是被搶了嗎?從來上行下效,上面敢發布禁言“胡”、“羯”的命令,下面的胡人、羯人就敢登鼻子上臉。將來裴該也碰上這種事兒該怎麽辦?也跑去向石勒哭訴?還不夠丟人嗎?!
  所以啊,他必須得落跑!那麽該怎樣才能順利離開胡營呢?當然首先必須取得拘禁者的信任了。裴該壹開始謀算的是石勒,但後來發現張賓才是最好的欺騙目標。作為壹代梟雄,石勒的疑心病自然是很重的,除非長期為他服務,屢建功勛,否則很難贏得他的信任。張賓則不同了,裴該靠著前世對《晉書》壹定程度的了解,再加上超前的理念,想要跟上張賓的腳步,被他引為同道,其實並不算太困難。張賓雖然多智,疑心病卻沒有石勒那麽重,而且讀書人之間也比較好找共同語言只要迷惑了張賓,自可利用他來影響石勒對自身的觀感。
  第二步,則是要設定壹件貌似可以牽絆自己腳步的事物,使得張賓誤以為只要掌握此事物,裴該即不舍得落跑。其實裴該最難舍棄的是裴氏,但他是要拉著裴氏壹起逃跑的,總不可能把裴氏留在胡營,為自己轉移視線,故此特意設局,假使裴氏和自己產生齟齬如此則無論石勒也好,還是張賓也罷,都不會想到用長久控制裴氏的手段來牽系他裴文約。
  好在這年月無論胡、漢,人們普遍不把女性當作可與男性平起平坐的存在,對於裴該去而復返,胡營約三事,都以為他是救親,而不會想到僅僅是救壹個對自己有恩的女人。但裴氏終究不是裴該的嫡親,想要逐漸加以切割,難度也不甚大使裴氏每日哭泣,懷念往昔鐘鳴鼎食的生活,乃至牽掛司馬睿,自然也都是裴該的授意。自從“姑侄齟齬”的字謎被裴氏順利破解後,這就成為了二人間密傳消息的最佳手段。
  在特意與裴氏做了壹定程度上的切割之後,裴該設定來牽絆自己的,自然就是所謂“聖人之言,國家典章”了這手段還在許昌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逐步施行了,要壹點壹點把敵人往溝裏帶。拿幾車書當寶貝,石勒明白不了,張賓則必能理解,為此裴該還特意演了壹出戲,自己放火,自己救火就利用蘷安留下不少兵卒幫他守門的機會,可以把自身受傷的機會降到最低。
  就此“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東風就是指的史書上所說,石勒謀取建鄴之日。然而真等到了葛陂,裴該才赫然發覺,原來自己前世讀書不細,搞錯了位置……別說建鄴了,這兒距離壽春都有好幾百裏地哪,可該怎樣尋機落跑才好?
  既然已經到了這壹步,勢又不能回頭,而且時機稍縱即逝,真等石勒啟程北歸,按照張賓所策謀的路線往據邯鄲、襄國,那就更遠啦,逃跑難度更大。因此他只得冒險,原本想要用來作為棋子的是向來關系打得不錯,又分明心思較粗的支屈六。當然啦,支屈六終究是胡營宿將,就算沒智謀,起碼有經驗,想要在他面前耍太過分的花槍,被識破的幾率也不算低……
  好在老天保佑,突然間天降壹個石虎下來!這孩子就資質來說,可能比支屈六要聰明,但終究年紀輕、見識淺,比較容易糊弄,而且更重要的是:石虎初來乍到,腦袋裏就天然缺了壹根弦他怎麽可能想得到裴該會要落跑?!
  無論石勒還是張賓,起碼相當長壹段時間內,都是防著此事的,即便裴該再如何努力來博取他們的信任,這記憶頻段也不會消失,若遇蹊蹺,自然重會想起;而支屈六曾經留守許昌,張賓關照他監管裴該,腦袋裏也有那根弦存在;只有石虎,天然欠奉。
  若非要利用石虎,裴該當日又豈會輕易松口,甚至起意收石虎為徒?即便石虎目前還不是暴君,很可能因為裴該的穿越,蝴蝶翅膀的影響,成長為與歷史上截然不同的壹個人……誰管日後如何?為了千萬生靈考慮,就必須要先提前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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