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紫霞望著火焰與雪花交織的天空，她想：若是等壹會那個勝利者跳回她的身邊，她該不該相信他？
　　那個在天神的痛苦驚惶中狂笑的孫悟空。
　　那個在西行路上心事重重的孫悟空。
　　那個在惡夢中驚醒，掩飾不住心中恐懼的孫悟空。
　　那個鎖妖柱上眼睛暗淡下去的孫悟空。
　　她忽然發現原來她從來不知道孫悟空該是什麽樣子。
　　她只有心中的那個孫悟空，那個披黃金戰甲，視天神如無物的凜凜英雄。可是那個把天捅破的惡魔，那個抱頭喊“不要燒我的花果山”的痛苦的猴子，為什麽也是孫悟空？
　　她心念壹閃，她究竟希望誰活著回到她面前？但她立刻不再讓自己去想這個問題。
　　風雪中
　　孫悟空發現自己遇上了從未見過的對手。
　　如果自己的每壹舉動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那這仗就沒法打了。
　　孫悟空覺得自己在同壹個幻影作戰，每次認為自己要擊中他了，卻又被對手奇跡般的避開。
　　他施展出了所有的解數，壹瞬之間變幻幾十個位置，攻出上百招，他幾乎是在用速度同時從四面八方向對手擊出，每次對手的身影都被他籠罩在幻化出的千萬棒之下，可是，每次金箍棒擊下，卻又只擊中了空氣。
　　他的力量向四方激射，就算對手有與他相同的速度，除了跳出圈外也是沒有可能不招架卻又不被擊中的。因為攻擊就象太陽的萬道光線沒有死角。
　　似乎只有壹種可能——對手並不存在。
　　但有時他下意識的壹揮，竟就與對手的金箍棒相撞！
　　對方顯然在回擊，只不過他的棒法密不透風，對手每壹次都無法攻入。
　　而他也居然也無法看清對方的招式來路，這似乎又是壹種不可能，對手的速度難道已經到了讓他無法看清的地步？
　　不，孫悟空忽然想到，之所以他看不清對方的招式，正是對方在和他壹樣，同時向四面八方攻擊而不是只對他的緣故。
　　原來對方也和他壹樣，無法擊中目標。
　　而自己看不清對手招式，無法刻意躲避，正如陽光是只能遮擋無法避開壹樣。而這樣對手居然也擊不中自己，好象同樣是無法理解的事。
　　“鐺！”雙棒再壹次相撞在了壹起，孫悟空覺得自己象是用力擊在了鋼鐵上，金箍棒嗡的鳴起來，震蕩從手心直傳到心臟。
　　而鋼鐵也是應該被砸爛的，世上還有金箍棒所不能毀壞的東西麽？也許只有金箍棒本身而已。
　　孫悟空心中壹驚，難道……
　　他每次可以擊中對手之時，也是對手可以擊中自己之時！所以才雙棒相擊，力量互消。
　　他究竟在和什麽做戰？
　　這樣下去，戰鬥也許是永不能分出勝負的。
　　“妳殺了他，緊箍咒自然就解除了……”觀音的話猶響在耳邊。
　　我不能輸，我壹定要勝！孫悟空想，他大吼壹聲，棒舞的更快更急，再快再急！“我就不信打不中妳！”
　　而諸神只聽見，風雪中的兵器相擊聲越來越密了，最後叮叮鐺鐺的連成壹片，成為壹種刺耳的囂鳴。
　　戰鬥仿佛沒有結束的時候，他們不知連續拼殺了多久。
　　四周的壹切已經都不再重要了，火光，風聲，叫喊，壹切都已消失。
　　唯剩下壹種意誌，決不能讓“失敗”這兩個字的陰影出現在自己的腦海。
　　所以孫悟空已不能停下，盡管他覺得那場戰鬥的怪異。盡管還是捕捉不到對手的影子。盡管他有時懷疑自己獨自在世界上瘋狂的揮舞著金箍棒。
　　當兩個孫悟空都快用盡最後壹點力量的時候，如來出現了。
　　“佛祖，兩個孫悟空究竟哪個是真啊？”巨靈神問。
　　如來笑道：“待我分給妳看。”
　　“孫悟空。”他向那鬥成壹片的二人道。
　　兩人全跳了開來，“叫俺老孫叫甚？”
　　“孫悟空，妳若跳的出我掌心，便把天宮讓妳，若跳不出時，妳便老實下界，再修幾劫，卻來爭吵。”如來道。
　　“妳在和誰和話？”孫悟空道。
　　忽然那只沒戴金箍的猴子狂笑起來。
　　他柱棒立在那裏，大風卷起他的紅色披風，他道“呸！”
　　“什麽？”
　　“我現在就不已在妳的掌心外麽？”猴子狂笑道，“誰要與妳賭，老孫很忙，還有很多地方要拆，沒空陪妳耍子。”
　　這個場景好熟悉啊，可又想不起來哪裏見過。
　　他看見了紫霞，她正望著火焰中心，凝望那個身影。
　　“妳不想回花果山麽？”如來壹揮手，雲散開了，露出壹片青翠群山。
　　“花果山……是了，花果山，漫山的花，漫山的果，漫山的朋友……回花果山……回家。”那猴子眼望天外，流露憧憬之光。
　　“可是花果山已經毀了，沒有了，沒有花果，沒有生靈……”猴子接著喃喃道，忽然轉頭怒視著諸神，“是妳們毀了它，毀了他們！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妳們也什麽都不會有！啊——！”
　　他大叫壹聲，沖向諸神。
　　如來笑笑，將五指伸了出去。
　　壹道巨大的力量將那猴子打翻在地，他再次跳起來，又被擊倒，他再次站起來……“妳還不動手，更待何時？”那個聲音說道。
　　孫悟空壹震，是在叫他麽？他剛才幾乎以為那個掙紮著的就是自己。
　　那不是我，是的幸好那不是我。
　　我是孫悟空，孫悟空怎麽可能忍受那樣的失敗？怎麽可能接受那種毫無勝利希望的戰鬥。
　　他感到有什麽就要發生了。
　　果然，倒下的妖猴突然再次猛的躍了起來。
　　“我——不——認——輸！”
　　他發出了野獸般的吼叫，血從他的眼睛裏噴了出來。
　　孫悟空知道，這是他最後壹次的躍起了。
　　他象壹個靜伏的獵手等待著這樣壹個機會。
　　孫悟空蹲身，曲足，起跳，那壹瞬棒已在手。
　　壹道純正的金光，壹個完美的弧線，壹次曠古絕後的進擊。
　　“不——————”壹聲絕望的呼喊。是紫霞。
　　孫悟空聽出了那個聲音。
　　他不由壹回頭。揮出的手壹慢。
　　那只是壹瞬中的壹瞬。
　　另壹個悟空出手了。
　　孫悟空站在那裏，看著腳下的戰敗者。
　　他又壹次勝利了，象每次與妖精的戰鬥壹樣，他總是最後的勝利者。
　　等壹等，眾神都在交頭結耳議論著，倒底是誰死了，誰活著。
　　死的真的是妖猴？
　　或者，倒在地上那個才是他自己呢。
　　他摸了摸頭上，還好，金箍兒還在。
　　那是證明他是孫悟空的唯壹標誌。
　　那是勝利者的金冠。
　　可是那個猴子為什麽也會劇痛呢？
　　紫霞壹步步的走了過來。
　　她是來擁抱勝利者的麽？
　　她來到了他的面前，卻跪了下去。
　　跪在了倒在地上的那只猴子的身邊。
　　她哭了。
　　她握起那只妖猴的手。就是剛才本應拿金箍棒打中他卻伸向了紫霞的那只手。
　　她把那只手輕輕的掰開。
　　那手裏，是壹條紫色的紗巾。
　　孫悟空忽然覺得身體裏什麽東西裂開了，象是壹塊石頭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