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殘象

　　愷先生漆黑的長發披散至腰。
　　那是漆黑無光的異常發色。
　　那並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的、帶有些許反光的黑色，甚至會讓人聯想到無光之夜。
　　“不必緊張，薩爾瓦托雷閣下。”
　　愷先生的聲音異常溫柔：“如果我對妳有敵意的話，就不會把妳引過來了。”
　　“……是妳把我引進來的嗎？”
　　薩爾瓦托雷恍然：“也難怪……”
　　雖然他的直覺算是比較準的。
　　但哪怕是運氣再好，也不至於在沒有任何情報的情況下，平白無故直接走到目標臉上。
　　“是【直覺改寫】？”
　　薩爾瓦托雷立刻認出了這個法術。
　　這是先知學派的壹個白銀階法術——屬於先知學派中比較少見的妨害法術。但它也並非是純粹的妨害法術……它的效果，是讓目標的直覺變得“如同施法者所想壹般”。
　　比如說，突然讓對方“直覺上認為眼前這個人是敵人”，或者“直覺上感覺這個人很好相處”、“直覺上認為這個攻擊不應該躲避”等等。
　　因為它不需要接觸就能生效，生效時也沒有任何特效。雖然起到的效果並不具有強制性、僅僅只是讓受術者“本能的這樣認為”，但如果順勢加以引導，說不定反而能夠起到什麽特別好的效果。
　　“沒錯，”愷先生輕輕點了點頭，“我正是用了這個法術，把妳帶了進來。
　　“這樣的話，就能不驚動周圍的人。”
　　“……妳果然是不懷好意吧？”
　　薩爾瓦托雷瞇起眼睛，將手放入懷中、握緊了自己制作的合劑：“塑名師這個職業，已經對立掉了先知學派……那妳又是怎麽使用的這個法術？”
　　雖然薩爾瓦托雷自己知道，這只是虛張聲勢——因為他轉職成煉金術師之後，戰鬥力可以說是不增反減。
　　即使使用了合劑，未必也能打得過這位黃金階的巫師。
　　愷先生有些好笑的看著他：“不用緊張，薩爾瓦托雷閣下。
　　“如果我真的對妳有敵意的話……”
　　他說著，隨手從旁邊取下壹張面具、戴在了自己的面具之上。
　　就如同魚鱗被片片剝開壹般，他身上有壹片片孩童拳頭大小的片狀剝落、翻轉——眨眼間，愷先生就變成了薩爾瓦托雷的模樣。
　　“對面的薩爾瓦托雷”猛然壹驚，整個人瞪大雙眼、驚愕的望了過來。
　　而薩爾瓦托雷也是頓時壹驚。
　　如同炸了毛的貓咪壹般，他整個人悚然的望向愷先生。
　　那壹瞬間，甚至就連薩爾瓦托雷自己，都以為自己是在照鏡子。
　　“……那麽妳就已經不可能從這裏走出去了。”
　　愷先生悠然道：“當然，或許也會有壹位‘薩爾瓦托雷’從這裏走出去，但那不會是妳。”
　　“……嘖。”
　　薩爾瓦托雷咂了咂嘴。
　　雖然是威脅的話。
　　但說到這裏，薩爾瓦托雷反而能夠明白，對方的確沒有惡意。
　　盡管這麽說可能有些奇怪……但在壹個能夠輕松把自己錘死的人，展示出來“能夠輕易毀屍滅跡的手段”之後，反而就能相信對面的確沒有惡意了。
　　“我也明白妳的想法……妳是把我當成了某個人的‘另壹重自我’了，對吧。”
　　愷先生語氣輕柔而溫和，如同極有耐心的老師般輕聲講解道：“這麽說吧，薩爾瓦托雷閣下。如果妳看到這些空白的面具，妳第壹時間會想到什麽？”
　　“……面具？”
　　薩爾瓦托雷重復道。
　　他看向那血紅的笑臉，微微皺眉看向周圍深紅色的幕布中懸掛的空白面具：“要說的話……大概是‘詭異’吧。”
　　“那麽妳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不等薩爾瓦托雷回復，愷先生便輕聲答道：“是因為我的面具吧？就像是小醜壹樣……對吧？”
　　這正是薩爾瓦托雷心中的想法。
　　只是他覺得有些不太禮貌，所以就沒有說出口。
　　“這很正常。這也是壹種先入為主，而我更願意將其稱為‘殘像’。”
　　愷先生帶著薩爾瓦托雷往房間更深處走去。
　　在路上他隨口說道：“就如同妳註視過太陽之後，再看向空白的地方、眼中會留下太陽的殘像壹般。
　　“當妳特別在意某個人的時候，妳再看到陌生人、腦中就都是那個人的影子。就如同當人們看著空白的面具的時候，腦中都會映出各自不同的畫面。
　　“或許是英雄的假面，亦或是青銅質地的古董，還有可能是滑稽的面具、也有可能畫成動物的面具。空白的面具，就像是壹個‘空白的姓名’，充滿了可能性。
　　“而這，也是壹種原始的相似律——雖然它沒有那麽相似，但卻比現代的相似律更加古老。古代祭司在舉行公開儀式的時候，會給自己塗抹眼影、亦或是戴上石制的假面，就是為了讓自己能與神明更為相似，以此強化儀式效果。
　　“人們即使從未見過神明，但想到神明的時候，就會自動聯想到祭司。”
　　說到這裏，愷先生意有所指地說道：“而當妳看到狼教授與腐夫之後，就會聯想到我……這同樣也是很合理的。如同在妳丟了東西之後，就會本能的懷疑第壹個看到的人壹樣——
　　“並非是因為妳覺得他最有可能動手，而是因為在妳看到他樣貌的瞬間，腦中所想象的、模糊不清的‘嫌疑人’就確定了下來。”
　　“……我可還沒有說我看到了什麽呢。”
　　薩爾瓦托雷只是感覺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他眉頭緊皺：“妳怎麽會知道我看到了什麽？”
　　“因為我看到的不是過去，而是未來。”
　　愷先生答道：“正如妳所說的……塑名師需要對立掉先知學派，這也就意味著塑名師無法使用先知法術。
　　“但這並不絕對——就如同精靈的風舞者也不能學習法術，可他們使用咒能時、也同樣可以達到等同於施法的效果……”
　　他說著，帶著薩爾瓦托雷走到了地下室中。
　　雖然薩爾瓦托雷有些不安，但他還是壹直跟在身後。
　　回頭看著薩爾瓦托雷，愷先生不禁笑出了聲：“妳倒是也真敢跟過來。”
　　“……因為我冷靜下來之後，仔細審視了壹下自己的思路，發現妳的確沒有惡意。”
　　薩爾瓦托雷抿了抿嘴：“之前抱歉了……妳說的對，那的確只是‘殘象’而已。我本來也不能確定妳是不是狼教授的另壹個身份，反而是在看到妳後就自顧自的‘確定了下來’。”
　　“妳能這麽快就反應過來，我也真的很欣慰。”
　　在空無壹人的地方，愷先生溫聲說著：“不過，妳也的確有壹件事猜對了……”
　　在微弱的燭光下，愷先生打開了自己的面具、將其隨手放到壹旁的桌子上。
　　薩爾瓦托雷看的非常清晰。
　　——那裏面空無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