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武媚的咆哮

　　義陽與高安所說的，則是李弘傳授給她們的加減法跟乘除法口訣，而這些作為弘文館、崇文館的試學科目，在精心挑選的學子中，則是必須要通過的。
　　李素節很不幸，李孝、李上金以及其他壹些宗室子弟都通過了，只有他是始終無法如流的背誦下來。
　　正好被從東宮去往甘露殿的太子碰見，於是，就有了郭瑜把他留在弘文館，直到背會才可回宮的處罰。
　　義陽與高安兩人在其母妃跟前，嘰嘰喳喳的討伐著李弘，哭訴著這壹個月以來，被李弘非人般的對待。
　　李弘好整以暇的聽她們哭訴，然後淡淡的回了壹句：“我這麽迫害妳們，還偷偷帶妳們出宮？要不是我，妳倆誰能出宮？還不都跟土包子似的，井底之蛙兩個。”
　　蕭淑妃笑著邊喝茶，邊看著清冷的深宮變得熱鬧溫馨，而夏至等太子的貼身宮女太監，看神情恐似早已經習以為常，對眼前發生的壹幕早已經見怪不怪。
　　只有自己的唯壹宮女，驚愕的看著眼前的壹切，不敢相信皇家子女可以竟會如此童趣。
　　“好了，妳倆不要鬧了，這些年多虧弘兒對妳們照顧有加，母妃不方便在妳們身邊，如果不是弘兒，妳們還能有今日，真是不知好歹。”
　　“哼。”
　　“哼哼。”
　　蕭淑妃不理會兩個哼聲蟲，對著李弘說道：“弘兒，以後切不可再如此任由著她們的性子，皇家公主自然要有皇家儀禮，如此成何體統，妳父皇如果知曉了，恐怕到時候因為她們還得連累妳。”
　　“母妃說的極是，弘兒謹記在心，從明日起，便嚴加管教，讓她們把皇家的禮儀，每天溫習個三五遍。”李弘似笑非笑地說道。
　　蕭淑妃笑了笑，接著拿過自己宮女早已經拿在手裏的錦盒，蕭淑妃打開後，拿起裏面的幾張上好宣紙，看樣子有些年頭了，宣紙都有些發黃了。
　　“弘兒，給妳，拿著。知道妳能幹，前些日子跟妳父皇說話，我也知曉了壹些宮外的事情，如今啊，就期盼著……”蕭淑妃充滿慈愛的眼睛看看義陽跟高安，然後接著說道：“只要她們平平安安，我就滿足了。當年妳拒絕接受蘭陵蕭氏獻給妳的那些財物，現在想來，還是妳是對的。他們以我的財物來投機取巧討好妳，並沒有把我們母子的命運記掛在心，如今啊，我也想通了，進宮時父親留下的這些，我也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了。”
　　李弘不說話，坦然的接過蕭淑妃手裏的錦盒，打開拿出裏面的紙張，赫然是蘭陵蕭氏產業的壹些分成，跟她們這壹支蕭氏，在整個蘭陵蕭氏產業的股份。
　　李弘看完後不出聲的合上錦盒，想了想說道：“母妃，弘兒慚愧，不想因為當年壹句氣話，卻讓您為難了。”
　　“不說那些了，現在我只要能夠看著她們長成，比什麽都重要，何況還有妳父皇時不時的跟我說會兒話呢，足夠了。這些身外之物啊，就該跟人壹樣，早晚有壹天也該歸該擁有他的人持有。正所謂、塵歸塵、土歸土，世間皆萬法，萬法何嘗不歸宗呢。”
　　“母妃，您給李弘的到底是什麽？”李弘剛誇完她，現在看樣子誇早了，這腦袋又開始缺筋了。
　　蕭淑妃笑著打了下義陽伸過來的小手，佯怒道：“不該妳知道的就不要問。”
　　義陽對著蕭淑妃做了個鬼臉，乖乖的把手縮了回去。
　　李弘看著蕭淑妃，這些年或許是因為王皇後的死，觸發了心裏的道法還是心境。總之，蕭淑妃這幾年容貌從未變過，還是那麽的年輕貌美，歲月仿佛特別眷顧她，從未在她臉上留下時間的痕跡，也難怪父皇會隔三岔五的來看望她了。
　　“母妃，弘兒還有壹事兒想跟您相商，蘭陵姑姑不日便啟程回封地壹趟，弘兒便想讓義陽皇姐跟隨蘭陵姑姑壹起過去。壹來看看外面的風景，二來嘛，您也知道，蘭陵姑姑現在可是長安城數壹數二的富婆了，這鋪子江南也開了不少家，所以想讓義陽皇姐跟著學習壹些經商的手段，您看如何？”
　　“去吧，這樣更好，義陽也大了，有她在，想來蘭陵也會方便壹些。”蕭淑妃雍容的笑著，神情間盡是看破世間壹切的從容。
　　“弘兒多謝母妃。”
　　“李弘，妳還沒有征求我的意見呢，哼，我就不去！我就不跟蘭陵姑姑去蘭陵。”義陽眼見李弘有事相求，此時再不擺下皇姐的架子何時擺？
　　這幾年來，自己跟高安兩個皇姐，簡直就是他太子爺作弄的重點對象，宮殿裏莫名其妙的被人放了很多蛇、鼠，或者是突然間洗澡時，貼身宮女不見了。這些莫名其妙事件的罪魁禍首除了他李弘，沒有哪壹個缺心眼的能幹出來，也沒人敢如此。
　　“不去可以，明日會有更多的口訣要背。”李弘起身對著蕭淑妃深深的鞠躬，說道：“弘兒多謝母妃了，時辰不早了，兒臣也該告退了。您跟義陽、高安多說會兒話吧，明日她就要啟程了，估計少則半年，多則壹年，是不會回宮了。”
　　李弘說完後便轉身離去，留下錯愕的義陽不知所措。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只跟自己的母妃交代壹聲，從來不問自己願意不願意。
　　“李弘！我恨妳！”義陽突然間站起來看著李弘的身影悲聲喊道。
　　李弘的背影僵了壹下，揮了揮手便帶著夏至她們離開了。
　　蕭淑妃的聰明超過了他的預料，他確實沒有料到，蕭淑妃能夠猜測到他這次的來意。
　　而義陽、高安剛剛在自己跟蕭淑妃面前的行為動作，以及蕭淑妃不經意的問起李素節，這些都是左右蕭淑妃，最後把錦盒交給自己的重要原因跟風向標。
　　蕭淑妃現在則是哀莫大於心死，支撐她活著的唯壹目的，由義陽等三人的平安漸漸變成了，因她這些年，久居深宮而滄桑了的心性，看破了世間壹切法相，也就看破了名利。
　　幾年來，這裏的壹切從未發生變化，昏黃的宮燈映照著斑駁的宮墻，斑斕落掉的色彩像是落日的余暉，毫無聲息卻又堅強。
　　新生的帝國皇宮，因為深宮這壹角的頹廢，仿佛讓正在走向興盛的大唐多了壹絲滄桑跟悲憤。
　　當年殘缺的風鈴早，已經只剩下了那壹根根的絲線與蜘蛛網交纏在壹起，風鈴早已經落土歸泥。剪不斷理還亂的紛爭局面，就像這將要迎來盛世大唐的皇宮，紛紛擾擾永不停歇，壹曲曲悲歌離合，在歷史的畫布上映出獨有的色彩。
　　太極宮身後的大明宮重新開始修建，壹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日益繁華的宮殿、琉璃磚瓦，都仿佛在嘲笑太極宮的破落與腐朽。
　　高大的樹木林因為李弘的強烈抗議，倔強的從未給修建大明宮的工事讓路，所以才得以保存到現在。
　　當年，據說王皇後就在樹林後面的那壹小屋被處死，武媚也因此從來不曾再踏足過這裏。
　　而此刻，武媚就孤孤零零的站在樹林中央，唯壹壹條石板路的中央，壹身淡黃色的皇後服飾，把皇後該有的雍容華貴，與母儀天下的姿態襯托的壹覽無余。
　　身後的不遠處，連鐵像是隨時準備護主的獵犬，警惕的註視著四周，任何的風吹草動。壹旁還站有壹個人，高高個子的李義府，彎腰低頭的站在那裏壹動不動。
　　李弘步伐沈重，緩緩的走上了樹林的這壹條通道，第壹眼便看見了母後的身影。
　　“母後……？”李弘看著身影驚道。
　　武媚緩緩的轉過頭：“當年母後第壹次在這裏看見妳，打了妳壹巴掌，然後母後連著三天三夜都沒有睡好覺。”
　　李弘快步走向武媚跟前，換上玻璃燈罩的宮燈早已經不受流動空氣的幹擾，靜靜的在燈罩裏燃燒著，點亮著石板路兩側的壹切。
　　“兒臣知罪，竟讓母後在此等候。”李弘壹時間猜不透母後的用意，先是請罪道。
　　“此地，自從本宮上次打完妳後，就再也沒有來過了，沒想到，本宮再次前來，還是因為妳李弘而來！她是妳的生母嗎？！多久妳都沒有陪本宮壹起如此歡聲笑語般用過膳了？！難道本宮當年處死王氏留下蕭氏，還不足夠讓妳李弘心裏好受壹些？還不夠妳向天下人以示仁德！在妳父皇面前，妳為那三個孽畜求情，妳為兵法連坐的兵士親人求情！妳是以孝敬著稱的皇子，以仁義為天下的太子！但妳想過妳親生母後，本宮的感受嗎？今日妳在這裏歡聲笑語，開懷不斷！本宮卻在這裏靜靜等候！李弘，到底誰才是妳生母！”
　　武媚突然間的咆哮，讓跟前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連鐵還沒第壹時間跪下，李義府就搶在了他前頭第壹個跪了下來。
　　夏至、小寒、花孟、芒種也第壹時間因為武媚的怒吼跪在地上，頭顱緊貼冰涼的地面，瑟瑟發抖！
　　武媚的怒吼讓李弘措手不及、呆若木雞，這與壹向在他面前仁慈、溫婉的母後絕不相同。看著母後含憤欲泣的臉龐，李弘更是看見了更多的傷心欲絕跟楚楚可憐！
　　而且，他也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麽多年以來，這是母後第壹次在他面前自稱本宮！至於母後是什麽時候到達這裏，在這裏孤獨的站立了多久，李弘並不清楚，此刻他也不敢問。
　　“本宮已經把李義府給妳帶過來了，四年的時間，本宮給妳四年的時間，如果妳的鴻篇巨制還無法讓本宮滿意，如果這四年妳無法證明妳自己是大唐合格的太子，自己就去宗正寺！”
　　霞冠鳳衣在夜空中舞出飄零的花弧，武媚堅定決絕的，也不敢看向李弘那張，寫滿呆滯跟茫然的臉孔，扭頭離去。
　　寂靜的石板路上，李義府跪在那裏等候著李弘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