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條件

　　卑路斯如今也不過五十多歲，但卻已經逃亡了多年，風霜在臉上刻下了無數的皺紋，加上亡國的事實擺在眼前，巨大的壓力之下，哪怕是這幾年壹直身處長安，也沒有減輕他內心的壓力。
　　所以五十多歲的年齡，看起來倒像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似的，花白的絡腮胡子，黝黑的膚色，壹身看起來風塵仆仆、又搭配著無盡落寞的樣子，讓人看起來絕對是壹個有故事的人。
　　納爾希耶三十多歲，濃眉大眼的，身材並不是很魁梧，與前兩年第壹次相見時，倒是顯得胖了不少，顯然大唐良好的夥食還是養人啊，李弘不無惡趣的想著。
　　“殿下，臣聽說大食國因為其公主被劫持壹事兒，已經開始與我大唐交涉，而且打算借此機會，向我大唐發兵。”卑路斯在李弘的示意下，再次坐下說道。
　　“嗯，我也聽說了，妳是認為大唐無勝算，還是有什麽良策？”李弘輕松悠閑的看著卑路斯問道。
　　卑路斯謙卑的笑了下，而後說道：“臣認為我大唐的鐵騎是不可戰勝的，但大食國也不可小覷，臣的波斯國被他們滅亡，便足已經說明他們的強大。”
　　“繼續說，我不喜歡猜別人想要告訴我的事情，頭疼。”李弘看著熱氣騰騰的茶水，被宮女放在了卑路斯旁邊，繼續說道。
　　“是，殿下。”卑路斯心裏有些沒譜兒了，看著大唐的太子如此輕松悠閑的態度，像是根本不把大食國的敵意放在心上，這讓他對於自己接下來的說服之詞，感到有些不自信了。
　　“殿下，大食國雖然強大，但橫在我大唐跟他們之間，還有壹個吐火羅，雖然吐火羅勢弱，但這幾年壹直仗著地形的優勢，阻止著大食國無法繼續東擴，而臣在吐火羅，這些年也交了壹些朋友，如果大食國想要進攻我大唐，臣的這些朋友，或許可以為殿下您提供壹些意想不到的幫助。”卑路斯看著大唐太子鷹壹般鋒利的眼神，強自鎮定地說道。
　　“妳認為安西四鎮如此堅城，也無法阻擋大食國的鐵騎嗎？還是說……妳想要得到什麽？”李弘註視著卑路斯有些渾濁、閃爍不明的眼睛，沈聲問道。
　　面對李弘那鋒利如刀的目光，卑路斯感覺自己在城府上完全不占據優勢，甚至感覺自己的壹切想法，都能夠被大唐的太子殿下感知的到。
　　不由得感到，面對壹個比自己年幼三十歲的年輕人，自己竟然沒有來由的感到心慌跟無助，甚至開始自我懷疑：他會答應自己來時，蓄謀已久的條件嗎！
　　“臣的條件很簡單也很艱難，請求殿下幫臣復國，從此以後，臣與納爾希耶願意率領所有波斯人，永遠臣服於大唐，臣服於殿下。”卑路斯面對李弘的鋒利的目光，感覺自己說完這句話時，整個人都在椅子上顫抖。
　　他不敢想象，如果剛才自己是站著說這些的話，會不會說完後便會癱坐在地上。
　　“大食國人東侵為了什麽？鞭長莫及的道理，想來不論是妳，還是我，還是大食人都明白吧？那麽他們為何這麽有自信繼續東擴，甚至不惜與我大唐為敵呢？真的只是因為沛王當初劫持了他們的公主嗎？”李弘目不轉睛的盯著卑路斯問道。
　　歷史上的大食人連續向東擴張，使後世的伊朗、中亞地區講伊朗語的人逐漸改奉伊斯蘭教，講伊朗語的穆斯林也被視為阿拉伯人。
　　也曾與大唐發生過多次沖突，但在兩百多年的時間裏，雖然是壹直勝多負少，甚至從大唐掠走了不少的匠人，從而使造紙、刺繡、絲綢等技術在那邊發生了長足的進步。
　　可始終在大食衰弱之前，卻從未能夠跨進安西四鎮壹步，這也是為何當初李弘鎮安西時，以安西四鎮作為了大唐的邊界，並未繼續哪怕往西踏出壹步的原因。
　　在他看來，安西四鎮就像是橫在大唐境內的長城壹樣，會像堡壘壹樣，作為大唐的碉堡似的存在，維護著大唐的安定。
　　卑路斯不明白大唐太子如此發問是何意，但隱隱約還是感覺到，這壹番問話，顯然不會是隨隨便便的問出來的，所以他壹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弘看著木然不說話的卑路斯，呵呵笑了下說道：“就算沒有沛王劫持他們公主壹事兒，他們也會向我大唐發難的，其中的原因，想必右威衛將軍逃脫不了幹系吧？”
　　“殿下，臣……”
　　“殿下您的意思是……？聯合父親的朋友，先打敗吐火羅嗎？”壹直未曾出聲的納爾希耶，突然間開口說道。
　　李弘壹驚，沒想到屋子裏坐了三個人，除了自己跟卑路斯這個漿糊外，竟然還有壹個明白人啊。
　　“不錯，吐火羅相對於大食，我認為吐火羅對我們的威脅更大，所以如果妳們有誠意，只有先幫助大唐打敗吐火羅，而後才可以談讓我大唐為妳復國壹事兒，補給線越長，我大唐兵士的日子就越不好過，與大食為敵，我們的補給線被吐火羅截斷，或者是妳們所謂吐火羅的朋友被另壹方打敗，我大唐面對大食跟吐火羅的前後夾擊又該怎麽辦？”李弘轉頭望向明白人問道。
　　“殿下，以您手裏的騎兵，打敗吐火羅雖然不會很容易，但絕對要比大食人要容易壹些，但這些年，您壹直安守安西四鎮，不曾往西踏出壹步。如今您說要打敗吐火羅，臣想……大概……您誌不在此吧？”納爾希耶慎重的問道。
　　李弘臉上掛著剛才壹模壹樣的笑意，點頭說道：“不錯，打敗吐火羅只是為了安定我大唐碎葉鎮四周的部落，他們如今蠢蠢欲動，多與吐火羅，以及花剌子模有關聯，所以，妳說我是不是應該給吐火羅壹點兒顏色看看？”
　　“就是這麽簡單？”卑路斯看了壹眼納爾希耶，而後看著李弘，有些不相信地說道。
　　“不錯，就這麽簡單。”李弘確認說道。
　　如剛才所說，李弘始終不覺得，現在繼續西征有什麽利益可圖，大食人帶去了他們的信仰，伊斯蘭，從而使得中亞地區，形成了壹個大的信仰整體。
　　如果大唐想要染指那裏，就得向處置吐蕃壹樣，把自己的文化、信仰帶過去。
　　但大唐有嗎？如今長安盛行的佛教還是舶來品呢，難道把道教帶過去？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這種只有東方人，甚至是漢人才懂得其深邃的東西帶過去，比起古蘭經來，有優勢嗎？好像沒有吧？
　　把儒家思想帶過去？看看如今長安的波斯人，他們堅守著自己的信仰，哪怕是沒有了土地，不也沒有壹個人去觸碰那儒家思想？
　　雖然說，拿孔老二的東西去忽悠人，李弘他很願意去試試看。
　　但其中有壹個關鍵便是，找什麽樣合適的人選？
　　眼前這兩個人，卑路斯跟納爾希耶，誰更適合？
　　又如何能夠讓他們不知不覺的接受儒家思想，而後傳給長安的波斯人，而後隨著他們繼續往西方傳去？去抵抗古蘭經那把利劍呢？
　　想要真正的往西開疆擴土，李弘最為理想的便是，再多幾年的時間處置國內政事兒，而後當李淳風的船隊回來後，當大唐水師經過這幾年的茁壯成長，成為了壹個巨大的海上野獸時，那時候雙管齊下西擴，豈不是能更加容易的被人們接受儒家文化？
　　但這些，現在自然是不能告訴卑路斯跟納爾希耶。
　　亡國滅種，這是自古以來真正亡國者的命運，卑路斯跟納爾希耶，雖然暫時不會達到那步，但如果這兩年能夠利用他們接受儒家思想，是不是就可以把波斯人或者是他們的信仰徹底抹掉，換上華夏文明呢？
　　而滅掉吐火羅，與大食直接對峙，也可以阻礙大食把他們的古蘭經，順順利利的散步在那壹片大地上不是？
　　“啊？妳說什麽？”李弘從沈思中被好幾聲焦慮的殿下呼喊聲驚醒，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問道。
　　卑路斯愕然，感情大唐太子剛才真是走神了啊。
　　“這……臣需要壹些時日才能給殿下明確的答復，臣需要與吐火羅的朋友相商，而後才可以答復殿下。”卑路斯鄭重地說道。
　　“沒事兒，不著急。如今安西天寒地凍，想來大食人還是吐火羅，不會傻到這個時候進攻我大唐，春暖花開之時，只要有妳們的答復即可。”李弘笑容可掬地說道。
　　“是，臣必在元日之後，給予殿下明確的答復，如果吐火羅同意，還希望殿下不要食言。”卑路斯凝重而恭敬地說道。
　　“君子壹言駟馬難追，如果吐火羅敗了，大唐騎兵將再無後顧之憂，幫助妳復國也就變成了自然而然之事不是？”李弘起身，看著卑路斯跟納爾希耶出了書房門口，心裏開始琢磨著，把誰送過去呢？
　　當初吐蕃有戴至徳這個老頑固幫自己傳播儒家文化，據說現在還搞得如火如荼的，全民掀起了學習漢子熱呢。
　　但如果繼續西征的話，朝堂之上，老古董沒幾個了啊，何況就那幾個，能不能順利到達安西四鎮都是……
　　等會兒，老古董？好像這兩日，不是壹直有幾個老古董在東宮求見自己嗎？
　　“笑什麽呢，笑的那麽猥瑣！”
　　“啊？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