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約戰，非議

　　書生有些不屑的看了看李弘，只見李弘身形高大，從口罩外露出的眼睛以及說話的聲音，書生判斷此人年紀應該也不會很大。
　　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書生合上書後，嘴角帶著不屑的笑意，嗤之以鼻道：“看來兄臺也讀過壹些書了？能夠說出不掃壹屋何以掃天下，那麽想來兄臺也知我這文人士子的重要性了？如今我大唐國泰民安、四海皆服，朝廷之上，哪壹個不是才高八鬥的大才學士？哪壹個不是擁有治國安邦之術，經天緯地之才？如果不是他們，這四海番邦會臣服於我大唐？靠妳們這些打打殺殺的魯莽之人？我大唐豈不是於那番邦無異？哼。”
　　聽著這個書生大不敬的言語，揚武剛要上前理論，卻被李弘攔住了。
　　李弘無奈的笑了笑，心道：如果大唐的文人士子都是這番思想的話，看來自己得稟告父皇，或者是上折子給中書省了，這科舉實在不行就取消了吧。
　　李弘緩緩蹲下身子，伸手敲了敲書生打開頁面後，正準備繼續讀的《春秋》，看著書生壹臉不屑問道：“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無論是文還是武，都是我大唐的安邦定國之根本。如果沒有我們這些打打殺殺的粗魯之人，妳是沒有機會坐在這裏好好讀書的，是因為他們在邊疆征戰、廝殺，用鮮血和傷口，才為妳提供了這麽好的讀書環境。所以不要因為自己識得幾個字，能夠看完壹本書，就得意洋洋、驕傲自負。”
　　如果不是四周有太多百姓，無所事事的看著他與書生理論，依著李弘原本的性子，就不是蹲下用手指敲他的書本了，而是用腳踢他的肩膀，然後跟他廢話了。
　　書生再次側目，心中充滿了震驚，沒想到眼前這個兵士，竟然能夠出口成章，比他確實要厲害些。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書生在嘴裏來回念了好幾遍，然後擊掌喊道：“好！說的好！兄臺才學在下佩服。敢問如何稱呼？看樣子也是壹個讀書人，但不知道為何不在家繼續讀聖賢書，爭取功名，而是入了這府兵呢？入了府兵可就沒有機會再考取功名，府兵乃是低賤之人所為，看兄臺也是讀過不少聖賢書，不知道為何要如此選擇？”
　　書生說完看著李弘只是淡淡的看著他，但那壹雙眼睛，卻讓他覺得，自己在人家眼裏，好像渺小的不能再渺小，像是壹個螻蟻。
　　李弘看了看四周的百姓，沒辦法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揍他壹頓，竟然還跟自己套起近乎來了。
　　當下冷笑了下說道：“府兵不比及第的文人士子地位低下，而且還絕對要比妳這種五谷不分、四體不勤之人要高尚很多。告訴妳，妳可以不用讀書了，因為妳不會及第的。”
　　“兄臺為何如此說話，難道真是看不起我等讀書人？還是兄臺自持才學勝過我？如果我及第又該如何？”書生看了看四周的百姓，他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考不上功名了，謔的壹下站起來，跟只鬥雞似的。
　　“因為妳沒有那個天賦。”李弘坦然的笑著說道。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震乾坤，乃是漢將姜維所言，這個書生竟然以為是自己出口成章，就這樣的貨色，如果充斥在朝堂之上，這才是大唐的不幸。
　　“我……如果我崔墀要是及第怎麽辦？不要以為妳會壹句半句詩作，就看不起我們讀書人。”
　　“讀書人分很多種，妳這種我確實看不起。”
　　“好，既然兄臺敢如此說，過的壹個月後，在長安曲江池有壹場士子詩會，妳可敢來？我們到那時候比個學問大小！”崔墀到現在也沒有想起“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是前人所做，還道是眼前這個兵士所做。
　　而他也留了個心眼兒，他現在並沒有拿得出手的壹句半句詩賦，心裏算計著趁這段時間做兩首像模像樣的詩作，到時候再在曲江池，當著眾多人的面，讓這個人刮目相看，讓他像自己今天這般難堪。
　　書生看著百姓圍成壹圈，低頭小聲議論著，頓時覺得都是在議論自己不如那個人，不由得壹下子有些面紅耳赤。
　　看著李弘要離開，頓時有些著急，再次追問道：“妳敢不敢來，到時候我們比吟詩作賦，看看到底誰厲害些。”
　　李弘懶懶的揮揮手，從人群中帶著裴婉瑩穿行而過，朗聲說道：“不去，冷。”
　　“冷？”崔墀看著李弘遠去的背影，沒想到人家壹個冷字就把自己打發了，不由得怔怔出神，忘記了再去追問。
　　裴婉瑩的眼睛在笑，跟在李弘旁邊低聲笑說道：“妳這人倒是有趣，人家約妳曲江池比試，妳倒好，竟然因為冷拒絕了人家。”
　　“那可不，壹個月後就該是天寒地凍的時候了，我又不是傻子，灌著冷風吸著鼻涕，然後凍的跟壹片葉子似的在那扮風流才子。”李弘絲毫不覺得自己拒絕了那崔墀，有什麽失了面子。
　　“可我聽說，到時候那裏可熱鬧的很呢，灞橋每年開春有詩會，而冬季來臨後，曲江池的詩會，規模可是不比灞橋小呢，據說還會有壹些有名的才子過去呢，像那王勃就會去的。”裴婉瑩看了壹眼李弘，像是給李弘解釋詩會的重要性。
　　“不去，壹些胸無點墨的人，強裝文人士子罷了，要是有真才實學恐怕也不會去的，在家裏烤火多舒服。”
　　“那可不壹定，每年那裏都會有很多人去的，特別是從當今太子殿下前些年去過後，那臨水亭跟水殿，每年可都是吸引很多文人士子去那裏呢。”
　　“太子殿下去過？”李弘有些短路，早把快要十年前的事拋諸腦後了。
　　“對啊，妳不會不知道吧？雖然說那年太子殿下並沒有賦詩，只是由王勃賦詩了壹首，但是太子殿下為學子們展現的水杯蓋紙，倒過來而不漏，也是出足了風頭。從那以後，這些學子每年都會去那裏呢，雖然這壹年壹年的，並沒有湧現什麽才高八鬥、才華橫溢之人，但也是有壹些士子因此而明滿長安呢。”
　　“可除了那王勃被李……沛王李賢招至府中外，不也沒有其他士子被皇家宗室的王爺看上？”李弘差點兒喊出李賢的名字，不過看裴婉瑩的神色倒是沒有發覺，不過他發現裴婉瑩還挺喜歡詩詞歌賦的。
　　“那倒不是，主要是王勃名氣太大了，早年間就有長安神童只稱，與楊炯還有駱賓王、盧照鄰，被人稱做四大才子呢。還有那當朝太子，從小也有詩賦流傳下來，每壹首可都是足以流傳千古的好詩句呢，只是這些年因為在西域征戰，基本上沒有再聽到過他賦詩。”裴婉瑩跟隨者李弘的腳步，走在空曠的藍田縣，兩人準備往孫思邈那裏看看，到底孫思邈把那牛痘研究的如何了。
　　裴婉瑩的爹就是裴行儉，父女倆自然是有書信往來，知曉太子殿下在西域征戰，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何況在西域，李弘也沒有做過詩，只做過壹首詩，而且當時裴行儉還不在場，李弘也不知道裴婉瑩知曉不知曉。
　　“那……那太子殿下的詩賦妳也喜歡？”李弘第壹次從旁人嘴裏聽到談論自己，於是很感興趣的問道。
　　“嗯，很喜歡他做的詩賦，不過有壹首倒是例外，就跟妳剛才不喜歡那個書生壹般，感覺太子殿下也不是很喜歡文人士子似的。”說到這裏，裴婉瑩的眼神之間，甚至出現了壹絲隱憂。
　　不知道是隱憂太子殿下不喜歡文人，還是隱憂太子殿下不常作詩。
　　“有嗎，太子還有詩……？”李弘剛疑惑的開口問道，便聽見耳邊響起了裴婉瑩的聲音。
　　“仙佛茫茫兩未成，只知獨夜不平鳴。風蓬飄盡悲歌氣，泥絮沾來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壹用是書生。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作聲。”裴婉瑩念完後，看著李弘問道：“妳感覺呢？”
　　“這明顯是壹首鼓勵書生的好詩啊，怎麽會是壹首看不起文人的詩賦？”李弘有點兒啞然，因為這首詩，自己當初就沒少挨揍。現在因為那句百無壹用是書生，如今經常被人提起來嘲笑書生，而自己也就是那個罪魁禍首，前兩日還被母後因為此事訓了壹頓呢。
　　裴婉瑩卻是搖頭，喃喃說道：“雖說是鼓勵，但不知道為何，我卻總感覺太子殿下……”
　　說道此處裴婉瑩突然停嘴不說了，調皮的縮了縮脖子，然後伸出纖細的食指指了指天，才小聲說道：“不可妄議。”
　　李弘看著裴婉瑩的樣子，絲毫不覺得做作，反而很享受，很喜歡看她這種表情。
　　裴婉瑩看著李弘只是笑了笑，而且還聳了聳肩膀，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兩人相視壹笑，無聲的向前走了幾步後，裴婉瑩再次擡頭，看著李弘說道：“其實太子殿下還有壹首詩呢，我比較喜歡這首，就是如今長安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