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揚州夜

　　信鴿這壹夜在揚州城墻上飛來飛去，守衛揚州城的府兵，只能是幹望著這些壹夜之間冒出來的鴿子，有些不明所以。
　　駱賓王奉李敬業之命，已經在城頭之上四處巡視了近壹個時辰了，身邊緊跟著幾員守城大將，對於新任的錄事參軍，也有著極強的好感。
　　馬車聲在深夜寂靜的街道上響起，馬蹄聲發出噠噠的節奏聲，隨同著軲轆聲碾過路面，使得原本寂靜無聲的夜裏，顯得特別的刺耳跟突兀。
　　“下去看看，大半夜誰要出城。”駱賓王站在城頭望著城樓下的馬車，壹盞無標識的燈籠放在車轅邊，散發著昏黃的燈光，照耀著前方的路。
　　隨著十余名兵士在壹名守將的率領下奔下城頭，快速的在馬車前方舉起了長矛與弓弩，壹聲冷喝從守將嘴裏響起，馬車便緩緩的停下了腳步。
　　“什麽人！”守將看著被燈光的陰影遮住臉龐的駕車人，發問道，手裏的橫刀第壹時間抽出刀鞘，給對面施加著壓力。
　　駕車之人並沒有第壹時間回答，反而是把手裏的燈籠緩緩提起，照耀在了自己的臉頰旁邊，而後從懷裏掏出來壹枚魚符扔了過去，才冷冷說道：“辦差，開城門！”
　　魚符被守將幹凈利落的接住，借著自己這邊的火光看了壹眼，不確定這樣的魚符，在如今的揚州城是不是還有用，於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城頭上的錄事參軍。
　　不確定的用手指碾壓著手裏的魚符，想了下說道：“等壹下，如今揚州城不同於往常，我需要上去請示壹下。”
　　“請。”芒種看著守將正色的臉頰，淡淡地說道。
　　車內的白純小聲嘀咕道：“如果駱賓王沒有來到這裏，我們不妨多等壹會兒，切記不要掉頭走其他城門。”
　　“是，白小姐，不過看那守將的樣子，顯然無法做主，要上去請示，不知道是不是駱賓王。”芒種回過頭，看了壹眼馬車的門簾說道。
　　馬車內的白純並沒有回答芒種的話，反而是陷入到了壹種寂靜中，揚州城頭處，只有那個守將上下臺階時，發出的腳步聲響起。
　　“可以出城。”守將手裏的橫刀已經入鞘，把手裏的魚符還給了芒種，看著芒種把魚符放進了懷裏，有些忍不住的低聲說道：“如今揚州城外並不太平，妳們出去之後最好走小路，還有……這魚符出城之後，再碰到其他人查詢，最好不要再用了，出了城就不壹定管用了。”
　　“哦？這可是李大人親自所賜的魚符，難道出城之後會不管用嗎？”車內傳來壹個清脆的聲音，聽的守將不由把眉頭擰成了壹團。
　　“這些事兒跟妳們說不清楚，總之妳們切記，出城之後，就不要再用這魚符了，何況妳們的馬車之內還有女眷，如果妳想妳們安全逃離揚州城，最好是按我說的辦。”守將看了看城頭上的黑影，見沒人催促自己，於是便再次多說了幾句。
　　車內的白純沒在說話，但她卻已經聽明白了，想來，這壹晚上，偷偷出城的不止他們壹家啊，看來壹些世家豪門、有關系、有人脈的人家，已經開始悄悄逃離揚州來躲避戰亂了。
　　“多謝將軍提醒，我們會記住您說的話的。”芒種行禮說道。
　　守將看著芒種得體動作，暗想這恐怕又是揚州的哪個世家門閥吧。
　　想歸想，不過還是默默點了點頭說道：“快走吧，背井離鄉也不容易，就不必了。”守將把芒種遞過去的銀子，又推還給了芒種，溫和的笑了下說道。
　　“如此就多謝了，那就等我們回來後，再多謝將軍之大德。”芒種也不客氣，收回了手裏的銀子放入袖袋，再次感謝道。
　　“還不知道能不能下次再見呢，誰知道揚州以後會亂成什麽樣兒。”守將苦笑著揮揮手，顯然不願意多說了，示意他們趕緊離去。
　　馬車內的陳清菡，看著疲憊的靠在馬車車廂內，最裏側的陳敬之，臉上壹會兒充滿了欣喜的笑容，壹會兒又是淚流滿面，白純準備的絲帕都被她用來擦眼淚了。
　　“臣多謝白小姐救命之恩。”陳敬之在馬車緩緩再次出發後，神形憔悴地說道。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太子殿下吧，如果不是殿下，怕是妳早就被李敬業砍頭了。”白純淡淡地說道，臉上沒有壹絲表情。
　　這樣陳清菡很納悶，她清楚記得，白小姐在太子殿下身邊時，可是壹直都是帶著笑容的，雖然偶爾也會像現在這般冷漠，但面對父親的謝意，卻壹點兒客套的表情也沒有，也太少見了吧。
　　陳敬之並不知道陳清菡在想什麽，但他知道白純小姐說的是實話，如果不是突然間暗中多了兩個人幫助自己，自己怕是等不到李敬業行刑，就已經死在大牢裏了。
　　而自己放在陳清菡身上的書信，雖然對李敬業有壹定的要挾，但如果按今日揚州城的形式來說，李敬業大可不必顧及這麽多的，所以，說白了，自己這條命，無論如何都是太子殿下所救。
　　白純掏出壹封書信遞給了陳敬之，面無表情的繼續說道：“這是殿下交給妳的，等妳到長安、或者洛陽後，可以拿這封信找洛陽府尹婁師德，或者是紀王也可以。至於這些書信，自然是需要妳交給大理寺或者刑部，不過想來到時候不用妳親自跑壹趟了，他們可能便會派人來找妳的。”
　　“多謝白小姐，臣壹定辦到，絕不讓這些書信落入歹人之手。”陳敬之頭發散落，神色蒼老疲憊，在陳清菡眼裏，她感覺自己的父親，好像這段時間內，已經了老成了七八十歲的樣子。
　　馬車再次緩緩的停了下來，外面的腳步聲再次嘈雜的響起，白純不等外面芒種掀開車簾，便自己主動掀開車簾走了下去，而後扭頭對陳敬之說道：“這壹路上或許並不會太平，楊執柔跟少師楊思儉，或者其他人會不會為難妳，到時候就要看妳的造化了，這裏有二十精兵，他們會護送妳前往長安，壹路上會聽妳指揮，所以妳壹切都要謹慎才行。”
　　陳敬之在陳清菡的攙扶下，艱難的從車廂邊起身，對白純畢恭畢敬的行禮，而後說道：“白小姐放心，臣這壹路上會定會萬分小心的，多謝殿下，多謝白小姐。”
　　白純放下車簾，在芒種跟獵豹的保護下，跟眼前的二十名浮屠營的兵士交代了幾句，便準備即刻趕回揚州。
　　而就在這時，馬車的門簾再次被從裏面掀開，借著那壹丁點兒月光，陳清菡漂亮的眸子來回看了壹下，而後跳下馬車小跑到白純身邊，低頭行禮後，低聲說道：“白姐姐，請您回去後，替小妹謝過殿下，清菡此生銘記殿下的救命之恩。”
　　白純笑了，看著低著頭的陳清菡，露出了自從見面後，就沒有露出的傾城笑意，輕聲細語道：“放心吧，小妹的謝意我壹定會帶到的，不過……”
　　“不過什麽？”陳清菡不知道白純為何停頓不語，只好擡頭問道。
　　“不過等殿下回到長安後，妳可得當面謝過才行，不能我代妳謝過殿下後，此事兒就這麽作罷了。”
　　陳清菡不及多想，當下精神壹振道：“那是自然，如果殿下回到長安，願意屈尊降貴，小妹定然會好好謝謝殿下的。”
　　“這可是妳說的啊，那咱們就壹言為定！”白純伸出了白玉般的小手指，看著陳清菡道。
　　陳清菡看著白純如玉般的小手指，在淡淡月光下散發著毫光，堅定的點了點頭，也伸出纖細優美的小手指，與白純的手指勾在了壹起。
　　兩人相視壹笑，而後目送陳清菡再次鉆進了車裏，二十名浮屠營兵士，立刻把馬車團團圍住，騎著戰馬開始趁著夜色，緩緩往遠處駛去。
　　“咱們怎麽辦？”獵豹望了望荒涼的野外，草叢中不知名的鳥蟲不知疲倦的叫喊著，呼喚著黎明的道來。
　　白純信步往前走，夜色裏，芒種與獵豹緊緊跟在身後，三人如今只剩下獵豹手裏唯壹的燈籠外，便無壹物。
　　漫步在寧靜、空幽的夜色中，白純極力望向前方隱匿在黑夜中的揚州城，喃喃說道：“還能怎麽辦，等唄，那個駱賓王要是懂事兒，怎麽著也得派個馬車出城迎接咱們吧？”
　　語氣之中有著說不出的輕松，在她看來，只要送走陳敬之，就算是完成了壹半的任務，接下來揚州城內到底會發生什麽，又會發展到什麽程度，最終以什麽樣兒的結果結束，這些都不是自己考慮的了，自己只要保護殿下的安危就足夠了。
　　三人悠然輕松的行走在黑夜裏，短短的二裏地，竟然與三輛馬車擦肩而過，甚至還有兩輛馬車停下勸阻他們，不要往前走了，揚州城已經不是前些日子的揚州城了，如今極不安穩，很危險的，不如過些日子再過來吧。
　　白純三人謝絕了他們的好心，同時也在心裏不得不感嘆，長江以南的百姓，跟長江以北的百姓，面對戰爭時截然不同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