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李眉

　　晨起微涼的氣溫，在午後陽光的侵蝕下消失不見，絲絲縷縷的暖意，慵懶的在空氣中舞動，皇宮花園裏的枯黃的草地上，根根青色的細草，急不可耐的破土而出，向著久違了的春天，不停的招手示意。
　　殘存在有著歲月蹉跎的大樹枝椏上的枯葉，也盡可能的趁著陽光明媚的時間段，趕著冬季寒冷的最後時刻，從空中緩緩飄零落下，為漸漸從褐色的枝椏上，冒出來的嫩芽讓道，做壹壹年的告別。
　　春困秋乏夏打盹，原本在忙完了半日朝堂政事的李弘，該在紫宸殿睡午覺，如今卻是與皇後裴婉瑩兩人，漫步在有些春荒的後花園內。
　　“孔子曰：中午不睡、下午崩潰。孟子言：孔子說的對。”打了個哈欠的李弘，看著壹旁的裴婉瑩說道。
　　裴婉瑩撲哧笑出聲，低著頭繼續挽著李弘的胳膊，只是手指微微用力在李弘的胳膊上掐了下，笑說道：“歪理邪說，孔孟怎麽可能說過這些話。”
　　“沒辦法啊，妳不這樣說，不知道還有多少臣子要大中午的找妳來呢。要不是母後反對，這句話我都打算親自寫下來，掛在紫宸殿門口了，可惜，孔孟之道母後都不茍同啊。”某人臉皮如今厚如城墻。
　　而且不光是在自己的皇妃跟前，即便是在自己的臣子面前，也是越來越厚了，今日上午趕走的戶部尚書恒彥範，可就是壹路哭喪著臉回去的。
　　“那妾身昨日裏請教白姐姐之事兒，陛下不會介意吧？”裴婉瑩挽著李弘的胳膊，在寂靜溫潤的午後，走進廊亭坐下。
　　“不喝茶了，就坐著說會兒話吧。”李弘擺擺手，示意裴婉瑩不必再麻煩了。
　　身後的宮女在裴婉瑩的示意下，靜悄悄的退去，整個後花園內，也就變成了皇帝與皇後兩人的天地。
　　“妳做的對，是我想的不周到。而且我也是事後才想起來的，裴慶既然是我朝官員，生韻樓裏又有那麽多來歷不明，但卻知書達理的女子，其他煙花場所，又沒有傳出自己的頭牌被人撬走的傳聞，那麽這些女子的來歷，多思量壹下，便知道其來路有問題了。”李弘壹手扶著自己的大腿，另外壹手卻是放在裴婉瑩的大腿上。
　　含蓄但不小氣的裴婉瑩，任由李弘把手在光天化日之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想著昨日的事情說道：“妾身不敢隨意幹涉朝堂政事，但既然陛下昨日裏讓妾身跟李曄處置，想必是陛下對妾身信任有加，妾身心裏惶恐之余，絲毫不敢徇私枉法，只想著如何能夠讓陛下滿意。”
　　“啥時候變得這麽小心翼翼了？妳我之間還用這些客套話？交給妳處置，自然是相信妳，要不然的話，就不會交給妳了。李曄到現在沒有被立為太子，完全交給他處置的話，我是怕他心裏有被裴慶利用後的惱羞成怒，年少氣盛再下手沒個輕重，到時候妳這做母後的豈不是又得揪心？所以幹脆就讓妳們母子來處置好了，何況，也算是給妳父親壹個面子。”李弘望著前方不遠處，荷花枯萎後，顯得有些落敗的小湖壹角，溫和的對裴婉瑩說道。
　　裴婉瑩默默的點點頭，繼續挽著李弘的胳膊，而後輕輕的把頭放在李弘的肩膀上，微微閉著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相處時光。
　　“那妾身有個不情之請，可不可以說？”裴婉瑩松開李弘的胳膊，柔若無骨的身子被李弘摟在了懷裏。
　　“妳說。”李弘低頭，看著那長長的睫毛，用另外壹只手撫摸著那潔白如玉的臉頰，依稀已經能夠看見，眼角也漸漸有了皺紋出現。
　　“這件事兒妾身懇請陛下收回讓妾身參與的成命吧，交給李曄壹個人去處理吧。”裴婉瑩依然是閉著眼睛，這是她第壹次幹涉朝堂之事，雖然說裴慶壹案，跟她因為親戚的緣故，而變得微妙起來，但這個時候，如果自己繼續參與，怕到時候陛下在朝堂之上，面對群臣的諫言，又得使性子了。
　　所以還不如自己不再去幫著李曄，就讓李曄壹個人去處置吧，也省得自己給其他臣子落下口實，讓李弘為難。
　　“那麽妳就不擔心了？”李弘微微笑了笑，看著裴婉瑩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擔心啊，但又能擔心多久，早晚是要長大，獨立面對壹切的。白姐姐今日說的對，陛下您十四歲就出征安西了，鎮安西平土蕃，四年多來都能壹個人熬的過去，李曄身為您的皇長子，他沒有理由需要在他母後的羽翼護持下成長。”裴婉瑩直起身子，任由李弘把幾縷依靠在李弘懷裏，弄亂的發絲撥向而後。
　　“好，既然如此，那就聽妳的。”
　　“謝陛下。”
　　兩人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壹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了過來：“不許告訴他們我在這裏，不然我讓虎妞嚇唬妳。”
　　“奴婢見過眉殿下。陛下跟皇後在前面廊亭內呢，眉殿下要不要過去？”花孟蹲下身子，看著李眉壹雙警惕的明亮眼睛，粉雕玉琢的樣子，十分惹人憐愛。
　　此時手裏還緊緊攥著壹根細繩，稱之為繩都有些勉強了，完全就是壹根細線，被她拿在手裏，而另外壹端，卻是系在那虎妞的脖子上。
　　“我不去，去了之後，父皇肯定讓我去睡午覺，可我還沒有玩夠呢，虎妞也不想睡覺。”李眉看著與她平視的花孟，而後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看見父皇，所以便不再理會花孟，拿著手裏的細繩，開始往廊亭這邊走了過來。
　　“李眉越來越像李令月了，自從上次跟溫柔在李令月的公主府邸住了壹段時日後，這小家夥就性情大變，李令月絕對脫不了幹洗。還有她那不靠譜的母妃，明明壹頭公虎，非得取名叫虎妞。”李弘從廊亭中起身，望著那說話的聲音方向，有些恨恨地說道。
　　李眉有個不靠譜的媽也就罷了，畢竟她媽自從自己認識後，其人生的理想就是成為壹個為民除害的女俠，希望有朝壹日能夠高來高去。
　　甚至在聽了自己講述的武俠故事，劍神西門吹雪與白雲城主葉孤城，決戰於皇宮最高宮殿的故事後，便開始白癡似的，期望著有朝壹日大明宮內能突然間，冒出來壹個刺殺自己的刺客，而後她這個皇妃，為保護自己的夫君，攜劍與刺客決鬥於紫宸殿的頂端。
　　裴婉瑩笑著起身，對於李弘這番話，她已經聽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了，甚至就連李弘都曾經說過，實在不行，就把李眉接到她的宮殿生活，讓她那個沒六的媽自己玩兒去。
　　但每次裴婉瑩都是笑著應承下來，而後便把大唐皇帝的旨意拋之腦後，並不去如是做。
　　“溫柔可心疼著呢，李眉對她來說，那可是她的命根子，雖說溫柔壹直向往劍俠江湖，但這些追究下來，好像還是因為您當初給她編了太多的武俠故事了。”裴婉瑩站在李弘的身邊，在午後的後花園內，如同壹對璧人，男才女貌。
　　“兒臣見過父皇、見過母後。”繞過前方的假山流水，李眉壹雙明汪汪的小眼睛，便看到了站在廊亭裏的李弘跟裴婉瑩。
　　而後接下來讓李弘目瞪口呆、讓裴婉瑩啼笑皆非的是，李眉這個小東西，顯然知道她爹乃是九五至尊，牽著虎妞壹同到她父皇跟前不合禮數。
　　於是小家夥便手拿細繩，搖晃著小腦袋四處打量了壹下，但並沒有找到能夠把虎妞“寄存”的合適地方。
　　想了想後，便拿起不遠處的壹塊小石塊兒，把另外壹只手裏牽著虎妞的細線放在地上，而後蹲下身子，用小塊兒壓住那細線。
　　小大人模樣的摸了摸虎妞那碩大的頭顱，奶聲奶氣的繼續說道：“虎妞，妳在這裏等姐姐，姐姐先去見父皇，壹會兒再來接妳，要聽話哦。”
　　不遠處的裴婉瑩，原本想要走過去幫助李眉，卻被李弘攔了下來，而後便看到了小李眉的這壹幕。
　　看著小李眉乖巧懂事兒的樣子，再看看那被養成貓的虎妞，裴婉瑩心裏對李眉的喜愛，不由自主的又加多了幾分。
　　“陛下為什麽不讓她前往國子監？四歲的李眉時不時自己就會跑過去，只是她壹過去，國子監的學堂裏，連受學的先生都壹哄而散，跑了個無影無蹤。”裴婉瑩想起前些日子，溫柔說起李眉，牽著虎妞前往國子監的情形。
　　從後宮壹路走出來，不論是守衛皇宮的中央軍，還是大小太監與宮女，或者是宣政殿前三省六部的臣子們，看見李眉時，卻沒有壹個人敢於上前阻攔，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小家夥，牽著虎妞壹步壹步的走到了國子監。
　　而後虎頭虎腦的小家夥，牽著虎妞看見學堂就往裏面走，把裏面的受學先生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胡子都跟著壹翹壹翹的。
　　至於裏面正在受學的王公貴族、皇室宗親的子弟，壹個個則是嚇得都趴到了桌子底下，顫抖著小小的身軀不敢出聲。
　　小李眉便這麽大搖大擺的牽著虎妞，也不理會那臉色發白、雙腿發軟的先生，自顧自的壹個桌子壹個桌子的，掰開那些學子的頭，想要找她的皇姐：李蘭。
　　“六歲再啟蒙吧，兒童就該有童年的樂趣與時光，不該在這個時候禁錮了他們的天性。”李弘笑看著邁著小腿走過來的李眉，而後彎下腰壹把抱進了懷裏。
　　旁邊的裴婉瑩，看著那李眉，又對著自己喊道：“眉兒見過母後。”便不由得心生歡喜，拿手指在那小臉上，輕輕的掐了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