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關鍵人物

　　二十余神武中軍士兵趕到受厘殿，見到殿外已有壹百余人在宿衛，為首的將領還在與主事宦官聊天。
　　“妳等……”
　　“右領衛軍中候楊鎮，奉天子口諭，護送瑞國公主往福寧殿。”李瑕不等對方發問，當先喝道：“爾等又是何人？！”
　　“神武中軍奉詔，護送瑞國公主往慈元殿。”
　　李瑕問道：“為何只來這幾人？”
　　“我等已去過慈元殿，留下人手護衛慈憲夫人。”
　　李瑕皺了皺眉，道：“爾等人手太少，今夜事亂，不容有失，且速回慈元殿護駕，我等備好儀駕便送公主過去。對了，詔令給我看看。”
　　關德嚇了壹跳，忙聲道：“不必看了，去吧，去吧，護衛慈憲夫人要緊。”
　　“……”
　　喊話聲傳入殿內，趙衿連忙拉著閻容往外跑。
　　“妳這妖妃瘋了？這時候還有閑心補胭脂。”
　　“急甚？有美貌方能救命，當我是妳這金枝玉葉不成？”
　　閻容故意拉著趙衿，拖慢她的腳步。
　　她不急著出殿，為了設法支開趙衿，與李瑕單獨聊聊。
　　偏偏趙衿腳步不肯停，很快已跑到殿門處。
　　閻容無奈，美目壹轉，尋找著李瑕的身影，卻沒在護衛中找到他。
　　她呆立著，壹時也有些失措。
　　關德迎上前，道：“公主請乘輿……貴妃，請上這邊。”
　　閻容看了看，只見備好的都是八人擡的暖輿，怕透風，圍得嚴嚴實實。
　　再仔細壹瞧，關德讓她乘坐的暖輿由侍衛來擡，趙衿乘坐的則是由宦官在擡。
　　閻容遂緩步上前，緩緩掀開轎簾偷瞄了壹眼，嘴角便不自覺地揚起笑意來。
　　她也不上去，待到前方趙衿的暖輿起行了，才開口問道：“這些人……”
　　“無妨，可以說話，別太大聲就好。”
　　“本宮如何坐？”
　　李瑕拍了拍腿。
　　閻容猶豫片刻，咬著下唇，瞄了李瑕兩眼，不上去。
　　“不敢？”李瑕道：“有事妳與說。”
　　小壹會兒，那柔軟的身軀半坐在李瑕膝蓋處。
　　她看著稍有些豐腴，卻壹點也不重。
　　“竟敢非禮本宮，妳好大的膽子，真不怕死嗎？”
　　“不是為了非禮妳。”李瑕道：“我信不過妳，所以劫持妳。現在妳若敢喊、敢逃，就死。”
　　壹柄劍已橫過來，擺在閻容脖頸前。
　　她駭了壹跳，身子往後壹縮，整個人壓在李瑕腿上。
　　之後，因感受到了什麽，她稍鎮定下來，強顏笑道：“妳故意的？”
　　“也許吧。”
　　“妳這裈甲是皮革的吧？這般硬，怎還能如此硌人？”話到這裏，閻容頓了頓，低聲自語道：“真硬。”
　　李瑕道：“妳這招對我沒用，以為我不敢殺妳？”
　　“妳……舍得麽？”
　　“看妳聽不聽話。”
　　“酒庫是妳炸的？那再殺了謝道清如何？妳若答應，我往後都聽妳的，壹輩子都聽妳的。”
　　“前方是慈寧殿，到了之後，妳掀開簾子，吩咐侍衛讓我的人換防。此處是後宮，別說貴妃與公主做不到。”
　　“好，妳將妳這劍移開。”
　　閻容擡手去推李瑕握著劍柄的手，腰肢才壹擺，她卻楞了壹下，不敢再動。
　　……
　　慈寧殿前的兩排宿衛撤換了之後，儀駕轉道向芙蓉閣行去。
　　“殺了謝道清好不好？”起行後，閻容又問道，“謝道清壹死，我便是太後，往後壹切皆由我們說的算……”
　　“太後，看來妳猜到我要做什麽了？”李瑕道：“妳挺狠心的。”
　　“我狠心？是他要賜死我。”
　　“哦。”
　　閻容湊到李瑕耳邊，低聲道：“其實，妳不用這般麻煩，早與我說，膳房那邊或可想辦法……”
　　“來不及，讓他活過今夜，詔書壹下，我就是大宋叛逆。”
　　“午間為何不與我說？方才嚇到我了。”
　　“不信任妳。”
　　“呵，既不信任我，何必再來找我？”閻容悠悠嘆道：“幫了妳，卻壹點好處也無。白日裏說甚願意任人家拿捏，今夜便這般兇。”
　　“我說過會保全妳，眼下只做得到這些。”
　　“為何就不能殺了謝道清？”
　　“妳當我是誰？韓侂胄？政變只須命殿前司進駐大內，請太後垂簾，宣布光宗退位。多霸道，但我沒這能耐。”
　　“我不管，我知道妳有這能耐。”
　　“現在不是我在布局，是這大宋朝百余年的黨爭在推動，妳以為程元鳳看不明白？我構陷賈似道、範文虎，他樂見其成而已。但再廢了謝道清，這平衡便破了，平衡壹破，事後這些朝臣發力，我們都得死，妳也活不了。”
　　閻容聽不懂這些，只擡眼看著李瑕，道：“那我怎麽辦？趙昀壹死，我便什麽都沒了。我告訴妳，休想利用完我便像破布壹樣甩了。”
　　“我說過，我保妳壹世安……好，壹世榮華富貴。妳若知我能耐，便該知妳已沒得選了。”
　　“憑什麽信妳？”
　　“信不信由妳。”
　　“妳……”
　　閻容大惱，拿李瑕無可奈何，哼了壹聲，身子壹側，故意往下壹墩。
　　“別鬧。”
　　李瑕皺眉，道：“再幫我做件事。”
　　“本宮不答應。”
　　“妳能選的路實在不多。”
　　“要我殺趙昀？我辦不到的……”
　　“不是。”李瑕道：“若只為殺趙昀不必如此麻煩。我今夜所做大部分安排，為的是趙昀死後的局面。但有個關鍵人物，我還未見到。”
　　“死後的局面？妳好有自信。”
　　“眼下只剩最後壹步了。”
　　閻容笑問道：“只有我能幫妳？”
　　“只有妳能幫我。”
　　“求我。”
　　李瑕笑了笑，道：“別再叫我多說壹句，妳沒得……”
　　“我這女人不管這些，求我？”
　　“妳幫我，共富貴。”
　　閻容遲疑起來，咬著唇，壹時也不知自己想要什麽。
　　李瑕道：“這事不難，依舊只需妳說幾句話、遞個物件給慈憲夫人，可保妳我往後前程。”
　　“妳我？”
　　“嗯，我們的前程。”
　　“和妳說啊，我今日學著念經呢，好難。”閻容忽然苦笑壹下，回過頭，問道：“妳真能保我壹輩子？”
　　“說話算話。”
　　閻容擡眼看著李瑕，良久，問道：“要我做什麽？”
　　……
　　壹行人在後宮繞了整整壹圈，最後在慈元殿前停下，壹百余人已僅剩二十余人。
　　步輿緩緩落下，趙衿跑了下來。
　　她沒馬上入殿，而是奔到了閻容的步輿前。
　　今夜這情形，已顧不得叫人來扶，趙衿伸手便要掀簾子，嘴裏還喊道：“快進去吧，我說過會保妳的。”
　　不等簾子掀開，閻容已走下來，低著頭，拉著趙衿便走。
　　“走吧。”
　　“怕什麽，好久沒聽到動靜了，妳聲音怎麽了？”
　　“嚇壞了。”
　　宦官們跟著她們進了慈元殿，余下的侍衛則擡著步輿便走……
　　……
　　繞了壹小會，到了無人處，李瑕躍下步輿。
　　他步履從容地走了壹段路，心中計算著趙昀的動線，最後選擇去往福寧殿。
　　福寧殿是天子起居的小殿，離慈元殿並不算遠。
　　因今夜趙昀壹直不在此，殿內沒人，剛才只有兩排宿衛，已被調換了，此時守在殿外的是李瑕的人。
　　李瑕走上石階，回頭看了壹眼，步入殿中。
　　他會的本領還不多，最擅長的就是那幾招，潛入、刺殺、偷襲、埋伏。
　　也想要用權謀，但上策失敗了。
　　李瑕並不認為這有什麽丟臉，手段只要能用得好，用在逆勢時以最小代價得到最大收獲，這才是最實際的……
　　……
　　“換防！”
　　只過了半柱香時間，已有大隊人馬從前殿趕到後宮。
　　“由神武中軍值守宮闈！非宮闈宿衛者速速到酒庫滅火！”
　　“核查令符！”
　　“慌什麽？！沒有蒙古人……”
　　隨著這壹聲聲厲聲大喝，腳步聲也匆匆響起。
　　算是終於穩住了後宮這邊的局勢。
　　禦駕被緩緩擡了過來。
　　趙昀太需要壹個安穩的落腳點以緩壹口氣，再謀平息亂象。
　　回到後宮這個安寧之地，趙昀也開始漸漸想清楚種種事由……
　　自韓侂胄、史彌遠以來，大宋便有了敢廢立天子的權相。這也是他壹生都在試圖平息的禍端之壹。
　　可惜，冰凍三尺，非壹日之寒，黨爭過烈，必有弊端。
　　賈似道、程元鳳爭的是如今的相權；賈似道、葉夢鼎爭的是往後的相權。
　　同時，太子暫時未立，國本不定，眼下是宗室最後的機會。
　　暗流湧動。
　　全靠他這天子來鎮住場面。
　　極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挑唆，將這些紛爭壹次攪動起來。
　　線索如何梳理，得有個線頭……暫時先落在葉夢鼎身上。
　　這是最初被逼到絕路的人之壹，且無詔讓神武右軍入宮。
　　只怕是葉夢鼎察覺到了危險，鋌而走險，欲立忠王。
　　這是清君側，必須有個由頭，葉夢鼎遂將罪名安給賈似道。
　　賈似道、範文虎不得不反擊。
　　程元鳳、龐燮樂見其成，順勢便咬死範文虎。
　　但程元鳳、龐燮是必保天子的壹方，只有保住天子，才可處置葉夢鼎、賈似道。
　　可惡的是，到了這壹步這些臣子所思所想還是黨爭、黨爭！
　　但，還有不對。
　　葉夢鼎不應該有這般大的膽量，且怎知皇城司要去捉拿他？
　　線頭得再往前找，最初被逼到絕路之人其實是……李瑕。
　　李瑕知道皇城司要動手，先行逃走了。
　　這叛逆如何攪動起今夜之事的？
　　除了那所謂的天雷，該是已探知到天子龍體不適，放出了皇帝將駕崩的消息給葉夢鼎、宗室們壯膽。
　　誰遞出的消息？閻容這個賤人。
　　只能是如此了，這是最合理的推測。
　　而當務之急，是平息宮中亂象。
　　怎麽做呢？
　　事以至此，葉夢鼎只能決心立忠王了。
　　當先安撫範文虎，除掉葉夢鼎，之後籠絡趙定應，重懲賈似道、範文虎，再調兵追剿李瑕……
　　好在不是蒙古人攻過來，是在爭權。
　　三十五載帝王，早見過太多爭權了。當年濟王謀逆，鬧到比這還大。
　　今夜，葉夢鼎與李瑕必敗，因其料錯了壹事——
　　“朕，崩不了。”
　　趙昀自語了壹聲，再次感受到帝王的權柄。
　　然而才開口，頭疼欲裂。
　　太久沒得到休息，且費了太多心神了。
　　他已知曉生母、女兒無恙，稍放下心來，開口道：“護朕落榻歇息。”
　　“請陛下稍候。”
　　龐燮已撤換了福寧殿外的宿衛，親自進殿掃視了壹眼，查看了禦榻、衣櫃等各處，發現並無可藏人之處。
　　再擡頭看了眼橫梁，他才匆匆趕出來。
　　“並無異常，陛下可以安歇了。”
　　內侍們連忙扶著趙昀與趙禥，緩緩進了福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