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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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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山陵崩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6

  鳳凰山上,由酒庫爆炸燃起的大火還在持續燒著。
  陸小酉穿過禦苑,丟掉手中的刀,在地上摸了幾把,用泥沙洗掉手上的血跡。
  他瞅準壹個機會,跑向鳳凰山下的金魚池,匯進壹群正在打水的禁衛軍士卒。
  “我來吧。”
  搶過壹個水桶,往池裏打了壹桶水,陸小酉不等對方反應過來,提著水桶大步向酒庫方向走去。
  他其實受了傷。
  不是在福寧殿外廝殺時傷的,是撤離時不小心走錯了路,因身上的血跡被侍衛懷疑,腰間中了壹箭。
  他已包紮過了,能撐到從酒庫附近離開宮城。
  此時,距離陸小酉進入宮城壹共只過了不到兩個時辰。
  出發之前,他真的非常緊張。
  但動手之後,做的事卻很簡單,從麗正門進宮、炸文德殿、在觀星閣放炸藥引爆、跳下來殺潰侍衛,最後撤離。
  若非走錯了路,撤離也不難,畢竟那位傻子忠王當時說了壹句話——
  “對,龐燮殺了父皇,妳們快去追捕叛逆。”
  比起奪劍門關那壹戰,陸小酉跟著楊奔走了整整三天險道,簡單得太多。
  但這次難免還是死了壹些弟兄,兩百人入宮,也不知回去的有多少……
  陸小酉壹邊走著,不時轉頭四顧,結果並沒看到同伴。
  大家是散開走的,他多繞了壹段,又因包紮傷口耽誤了,已落在了最後。
  終於,前方不遠就是還在燃燒的酒庫,他向右壹拐,順著宮墻尋找著酒庫爆炸時另外炸出來的壹條通道。
  走著走著,地上漸漸出現了許多腳印。
  陸小酉用腳抹掉幾個腳印,笑了笑。
  想來,大家都逃走了……
  “噗!”
  壹支利箭猛地貫來,穿透了陸小酉的大腿。
  他悶哼壹聲,摔倒在地,起身便想逃。
  來不及了,十余侍衛從暗處竄出,猛撲上來,死死按住他。
  陸小酉還在掙紮,腦袋上便重重挨了壹下,昏迷過去……
  “還真捉到壹個!”
  “我就說他們是從這裏逃的……”
  ……
  “嘩。”
  壹桶水潑下。
  陸小酉再睜眼,發現自己已被綁起來。
  “妳是李瑕的人?”有人徑直問道。
  陸小酉腦袋被踩著,只看到壹雙靴子,應道:“妳好大膽子,敢拿右驍衛的人……”
  “哈?這麽說吧,我是賈相的人,聽懂了嗎?李瑕在哪?”
  “不知道妳在說什麽。”陸小酉道:“李瑕是誰?”
  “好笑,壹百多人從這裏跑了,妳還想裝糊塗?妳們進宮想做什麽?”
  陸小酉不答。
  “呃!”
  腿上壹陣劇痛傳來。
  “說不說?受刑還是榮華富貴,妳選。”
  “妳……他……娘……”陸小酉咬著牙道:“去……死……”
  “說不說?”
  陸小酉聽這人語氣,推斷對方還不知道皇帝已死了。
  他因劇烈的痛楚,臉色猙獰起來,眼底卻還藏著壹絲驕傲。
  大帥連皇帝都能殺……
  ……
  七寶山。
  “統制,點過了,壹百六十七人。”
  高年豐楞了壹下,轉頭向宮城方向看去,喃喃道:“三十六個弟兄沒了?”
  “再等等嗎?”
  “子時三刻了?等到醜時吧。”
  高年豐在壹棵樹下盤腿坐下,依舊感到驚魂未定……
  今夜沖進福寧殿時,他只聽到李瑕大喝了壹聲,然後趙禥壹開口,他就退了出來。
  皇帝死了,但具體怎麽死的,連他都不知道。
  做計劃時李瑕就沒說過到了福寧殿之後要他怎麽做。
  這事,沒有留給兩百人裏任何壹個人。
  出發前李瑕說的最多的還是怎麽撤離——
  “記住,動作要快,妳們都是披著壹樣的盔甲,是趕去救火的……”
  “大帥,說說怎麽殺皇帝唄?”
  “妳們殺不了,妳們會怯。入宮之後只要做這些就可以,不必緊張,與平時打仗壹樣。”
  “可這麽大的事……大帥,讓我們去殺吧?能殺個皇帝,便是我們兩百人都折進去也值當!”
  “不用。還有這話別再說,妳把皇帝看得太重了。我們是要做事,需要用到坐在皇位上的人,這個皇帝不肯為我們解決,只好換壹個,就這麽簡單。重要的是‘做事’,這事是指抗虜、是保衛家園。那,誰來做?
  川蜀十余萬將士,我能帶到臨安的只八百人,八百人中只兩百人進宮,多珍貴?此去必然有折損,並非是他們任何人的性命不如皇帝重要。在我眼裏,他們每壹個人的性命都比不肯解決問題的皇帝重要得多。
  但為了解決問題,不得不冒險,這才是得付出犧牲的原因。我們該考慮的,是盡力減少犧牲……還不明白?這麽說吧,趙昀就是個屁,我布置了這麽多計劃,沒幾個是為了他的,大部分都是為了回蜀地鎮守,明白了?”
  高年豐其實還沒聽懂。
  甚至到了此時,都已從宮城中出來了,他依舊沒懂。
  但他還是時不時回想起李瑕這些話。
  話語是其次,李瑕說這件事時流露出的態度……不僅是對他高年豐,而是對所有人、甚至是天下人的態度,是他願意追隨李瑕的原因之壹。
  想到這裏,高年豐拿枯樹枝丟向幾個士卒。
  “妳們說說,怎就肯跟著大帥殺皇帝?”
  “因為他是大帥啊,不是說大帥這個官……是說他這個人,大帥就是大帥啊……唉,說不出來,但大帥跟別人不壹樣。”
  “要我說……我早就發誓哩,大帥做什麽事都能成,我信他,這兩年,有多少我光想想都扛不住的事,他眉頭也不皺,大帥待我又好。”
  高年豐看著這些人,笑了笑,道:“知道不?出發前楊老有句話,怎說來著……今夜是成是敗,只要看大帥手底下人是哪樣,再看他趙昀的文臣武將是哪樣!”
  “這話說的不對,那是大帥有本事,我們哪能比得了那些金貴人物哩?”
  高年豐拍著膝正要贊同,卻又想到了斬下龐燮的那壹刀、想到了陸小酉從觀星閣上那縱身壹躍……
  隱隱的,他有些明白李瑕的意思了。
  “我們這些人同心協力,比狗皇帝值當。”
  ……
  夜色中,有馬車從臨安城外向清波門疾馳。
  對面道路上,有騎士策馬迎來。
  “恩相!”
  “說!”
  “捉到壹個李瑕的手下人。”
  “招了嗎?”
  “正在審,壹定能將他審出來。”
  “宮內情報如何?”
  “還在探……”
  前方又有馬蹄聲起,壹騎快馬匆匆而來。
  “籲!報恩相,探到了,大事……天大之事……”
  ……
  福寧殿,哭聲許久不歇。
  “查!仔細查!”
  “封鎖消息!所有人不許走動,凡知情人……”
  “右相!封鎖不了了。”葉夢鼎大喝道:“莫忘了,鳳凰山上大火還未停,若不控制火勢,右相要讓整個宮城化為灰燼不成?!”
  殿中不少人已訝然。
  訝於葉夢鼎態度突變。
  方才在奉先臺上,他惶恐請罪,口口聲聲“申甫兄”言猶在耳,此時再稱“右相”看似客氣,語態卻硬氣了太多。
  “陛下這……”
  “山陵已崩,瞞不住了,眼下當以穩定國勢為重!”葉夢鼎再次大喝壹聲。
  程元鳳眼中淚水未停,卻是回答不了葉夢鼎的話。
  他不可察覺地嘆息壹聲,目光落向了趙禥。
  趙禥正像個孩子壹般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只露出壹雙眼睛楞楞看著趙昀的屍體。
  似乎是嚇壞了。
  “敢問殿下……真是……龐燮大逆弒君?”
  趙禥點點頭。
  程元鳳神色關切,卻又問道:“殿下無恙吧?”
  “右相!”葉夢鼎喝斷了程元鳳的話。
  趙禥駭了壹跳,把整張臉埋起來。
  葉夢鼎於是大哭,抹著淚水道:“右相,我等外臣莫在此打攪陛下為宜?讓人……照顧陛下可好?”
  程元鳳閉上眼,悲慟不已,擡了擡手。
  兩人各自做了安排,準備往別處,以私下談談。
  轉身之際,程元鳳忽瞇了瞇眼,看向禦案,遲疑了壹下。
  他看到壹只碗。
  壹只有些舊的白色瓷碗,奇怪的是,碗上沒有任何花紋。
  不似宮中之物。
  碗中空空如也,只在邊緣處似有壹點紅色痕跡……
  程元鳳正要過去細看,葉夢鼎已拉了拉他的袖子。
  “右相請。”
  “葉公吶葉公……”
  “右相認為是何人指揮龐燮謀逆?”
  “葉公以為呢?”
  葉夢鼎撫須良久,低聲道:“是否有可能……賈相欲立宗室……如臨安趙知府家裏……”
  程元鳳以袖子擦著淚,良久不語。
  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太多事不用細談。
  彼此能為對方做什麽,又能合力做什麽,壹個眼神便知。
  程元鳳明白,有些事若肯糊塗壹點,也就過去了。
  莫去管那諸多疑點,擁立忠王、鬥倒賈似道,往後猶可屹立於朝。
  但,對得起陛下的君恩深重嗎?
  壹念至此,程元鳳踱了幾步,回過頭,忽問道:“可否實話與我說壹句?今夜,李瑕真就僅僅告知賈似道欲加害妳之事?他又是如何知曉?”
  “僅告知賈相或有算計。”
  “旁的,他再無多言?”
  “再無多言。”
  “李瑕人在何處?”
  “不知。”葉夢鼎眼神坦蕩,提醒道:“右相豈不該留意賈相在何處?”
  “妳我皆知,此絕非賈似道手筆。妳們為了忠王繼位,到底做了何事?”
  “右相言重了!妳我多年相交,難道……”
  “那陛下又是如何……”
  “請右相以社稷大局為重!”葉夢鼎語氣中已帶了不悅。
  程元鳳閉上眼,猶豫不決。
  他此番任相,所盼的本就是為民多做實事。
  沒想到竟如此之難。
  千番思量,左右為難,終究化作壹聲長嘆……
  ……
  福寧殿。
  悲哭陣陣,淒淒慘慘。
  趙禥偷偷擡起眼,在淚眼朦朧中,看著程元鳳離開,看著內侍們忙忙碌碌……
  然後,他目光壹轉,看向了禦案上那只碗……
  余光中,禦榻上的趙昀被緩緩放倒下來。
  有人上前,攙扶起趙禥。
  這壹倒壹立之間,仿佛象征著什麽……
  ……
  而就在宮城外,亦有人附在趙與訔耳邊低語了幾聲。
  “……”
  “呵,太子未立,皇位豈就定了?”
  “關鍵是……山陵崩,誰為幕後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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