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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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麥田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7

  通往河口鎮的道路是由北向南。
  沿著道路邊有壹條新修的水渠,水渠兩邊盡是麥田。
  六月是冬麥熟的時候,白日劉整策馬狂奔便見到了,這關中情景,正是“六月麥黃香滿塬”。
  而此時夜風吹來,猶能嗅到麥香陣陣。
  雖還未遇到壹個人,卻已能感受到豐年的喜悅。
  劉整放緩了馬速,任壹隊隊騎兵像流水壹樣從身旁淌過。
  偶爾能聽到幾句對話,未必是蒙語,軍中色目人也很多,劉整雖聽不懂,但完全能感受到那話語裏的淫邪之意。
  那種呼之欲出的、想肆意宣泄的強擄欲望,如野獸般危險的氣息彌散在周圍,伴著汗味與血腥味。
  心中有些愧疚與不忍,讓劉整在這壹刻駐馬不再前進。
  他的四子劉垓驅馬過來,問道:“父親,可是有不妥?”
  劉整搖了搖頭,喃喃道:“賈誼三年謫,班超萬裏侯。何如牽白犢,飲水對清流?”
  劉垓聽得懂這詩的意思,賈誼被貶長沙三年,班超離家萬裏才封侯,哪比得上回鄉自在?
  但,再看作這詩的是何人?
  李白又何嘗放下過仕途的抱負?
  知父莫若子,劉垓知道他父親心底根本就不是在羨慕田園生活,而是在抱怨封侯太難。
  慘叫聲響起,打碎了這份和平安寧的夜。
  “啊!”
  劉整眼睛中的惆悵散去,再次顯得堅決,擡鞭指了指前方,道:“看,此為亂世,尋常百姓不過是刀俎下的魚肉,生為男兒,合該萬裏封侯!”
  “父親教誨的是。”
  劉整眼神更冷硬,驅馬上前。
  方才那壹瞬間的軟弱與迷茫沒有了,他是名滿天下的賽存孝,當有蓋世功業。
  前方的殺喊聲愈發響亮。
  但,似乎有些不對……
  “額秀特!”
  “額秀特……”
  劉整、劉垓對視了壹眼,劉垓還在發楞,劉整已大喝道:“有埋伏!”
  有騎兵沖到道路邊,目光向前移去。
  月光下只見道路上的馬匹如流水,馬上的騎士偶爾回過頭來,眼中帶著貪婪而殘暴的神色還未來得及褪下,與火把相映。
  已有彎刀被揚起,迫不及待要向鎮上的百姓炫耀武力。
  更前方,是激射而來的弩箭。
  “呼!”
  破風聲很響。
  弩是巨弩,八牛弩,三弓床弩。
  箭桿很粗,比人的身量還長。
  這樣的床弩需要兩個力士推動絞軸,三張大弓同時射出弩箭,射程可達壹千步。
  “噗!”
  “噗!”
  “噗……”
  激射而出的弩箭先刺穿了壹個色目人的面頰。
  那箭頭比他嘴還要大,徑直撞爆了他的整張臉,血液飛濺的同時,弩箭已刺透了第二個蒙古漢軍的脖頸,將其整個頭都擊落。
  幾乎同時,第三個蒙卒的手臂已被擊碎,血肉橫飛……
  弩箭便這樣壹路激穿了近十個蒙卒的身軀,最後釘在壹匹驚馬的前胸上。
  壹座牌樓立在鎮子入口處,牌樓下,壹列列宋兵已執盾、執矛殺出。
  他們的人數顯然出乎了蒙軍的意料。
  出發前探馬已打探過,說鎮上只有二十余巡丁,但此時看去,竟是有上千人不止。
  “有埋伏!”
  “……”
  “滅虜!”
  “殺!殺!殺!”
  三聲呼喝,壹則壯氣勢,二則懾敵兵,三則整理節奏。
  第壹聲“殺”字喊完,宋兵們已沖至蒙騎身前,第二聲喊完,長矛已蓄滿了力。
  “殺!”
  隨著最後壹聲呼喊,長矛已斜斜齊刺。
  “噗噗噗……”
  ……
  劉整的嫡系都交給了長子劉垣,身邊僅帶了兩百余的親兵。
  而從北洛水帶出的三支探馬赤軍有兩支分別去了清河鎮、楓林鎮,今夜還有壹支跟在他這邊。
  突然臨戰,那蒙古千夫長昂格爾也很快做了應對,立即鳴金,帶著還能跑動的兵馬便向北面撤去。
  劉整作為“成都府路兵馬都元帥”,名義上是代替當年紐璘的地位,自是能指揮這些探馬赤軍。且蒙軍素來兵法森嚴,各個千夫長進入關中以來,雖有態度傲慢的,至少都還聽他調度。
  但此時,劉整卻是不急著指揮,絲毫不作喝止,任昂格爾領兵先撤。
  他拉著韁繩驅馬退了幾步,回頭向北面望了壹眼,略作思量。
  河口鎮並非設伏的好位置。
  宋軍是在河口鎮設伏,而非在更北面的官道,可見也是從南面匆匆趕來的,或許是長安守軍……不對,長安守軍擅離防線的可能性很低,更可能是李瑕回師了。
  董文用、董文忠又沒拖住?
  無論如何,李瑕軍中是有騎兵的。哪怕沒能選到更適合的設伏點,既已能搬出八牛弩,騎兵繞後包圍也不難。
  “探馬赤軍從兩側走!”劉整遂大吼壹聲,“督標營保持陣列,隨我斷後!”
  “喏!”
  劉整的兩百親兵都是他從鄧州帶出來的驍勇,能馬戰、能步戰、能水戰,領命之後便稍撤出了壹段距離,以保證不被沖散。
  他們重整好隊列,只聽北面呼喊聲大作。
  之後,昂格爾的那桿旗幟似乎倒了下去。
  劉整不慌不忙,轉向通譯問道:“在喊什麽?”
  “妳們逃不掉了,已經被包圍了,不想這麽快去見長生天的的話放下武器投降……”
  劉整訝道:“那些蒙語是在喊這個?”
  他驅馬向前又看了壹會,隱約可見到北面還在廝殺,那些驍勇的勇士並未投降。
  但已能在月光下看到壹桿高牙大纛,遠比壹般的將旗要大,桿頂上還有壹團旓。
  劉整會辨旗,不用看字,已知這是李瑕的王旗。
  他毫不猶豫,拉過韁繩就走。
  “向東撤!”
  馬蹄進麥田。
  稭稈上頂著沈甸甸的麥穗已落在地上,之後又有馬蹄踏過,三百余騎很快穿進麥田。
  “火把給我,燒了!”
  “呼……”
  火勢騰起,漸漸襲卷成壹片火海。
  劉整看也不看身後的大火,不斷趕馬向前。
  周遭全是嘩啦啦的聲響,馬匹撥開麥穗,揚起紛紛灑灑。
  竟顯得頗為好聽。
  身後的大火則照亮了半邊天空。
  當向東奔了近十裏,遠遠又聽到了殺喊聲。
  劉整知道,那是去往清河鎮劫擄的那隊探馬赤軍也被李瑕包圍了。
  他沒再試圖去救,而是馬上推翻了之前的所有戰略,決定放棄往長安的計劃。
  只能趕回潼關,與劉垣匯合,尋機攻下潼關殺出關中了……
  奔了許久,劉整領人向南拐去,很快看到了清河。
  向導已不見了,他對地勢並不熟悉,但只要順著清河而走,便能抵達渭河,再順渭河而走,可抵潼關。
  河中波光粼粼,劉整邊騎馬邊想著這些,突然意識到壹個問題……自己的計劃脈絡太清晰了。
  攻長安、東渭橋、高陵縣、渭水、清河……全都是有跡可循。
  之前當李瑕猶在南陽,關中空虛。
  現在情況有變,現在李瑕有兵力設伏。
  正想到這裏,突然,前方響起壹聲大吼。
  那是麥田的盡頭,清河有個拐彎處,樹林中已殺出了許多人影。
  “劉整狗賊!妳爺爺已在此等候多時!”
  “嗖!”
  先放箭的竟是劉整。
  他不等對方的弓弩射出,已張弓搭箭,循著那呼喝聲來處,壹箭射出。
  “噗!”
  對面壹聲慘叫的同時,箭雨已襲過來。
  “嗖嗖嗖……”
  劉整已俯下身子,收了弓,壹手擡起長刀,壹手拿了盾牌保住馬身,繼續往前沖去。
  ……
  世人知他劉整善於騎射,卻不知他到了何等地步;世人知他取信陽,卻皆以為是信陽城易取。
  少有人想過,換作自己做不做得到。
  李瑕便經常在想這個問題,但也從來沒有只帶十二人去取城,最少的壹次也帶了千余人。
  而當年劉整取城,便連孟珙事後得知,也是大驚。
  信陽並非易取,劉整也不是運氣好,只不過是,他做成了的事落在旁人眼裏,永遠都顯得輕易。
  他總是被小瞧,或也正是因此,身上便有股憤怒的氣質。
  此時怒氣上湧,劉整迎著前方挺槍殺來的宋軍將領,壹刀斬下。
  “鐺!”
  火光四濺。
  馬匹繼續向前,掠過那個將領,劉整橫刀壹掃,劈死兩名、逼退三宋兵,縱馬撞開壹人,徑直沖破對方防線。
  之後,他勒馬繞了壹圈,復又殺了回來救劉垓與部下。
  “殺啊!”
  ……
  遠處的麥田上還有火光。
  河邊已躺滿了屍體。
  劉金鎖其實並不是在此“久候多時”,而是看到火光要來補防的路上正好遇到劉整。
  馬匹也沒帶,兵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也只有三百余人,劉金鎖毫不猶豫就堵了上來。
  戰了許久之後,他雙手持槍,吃力地擋住劉整的數次劈砍,已是虎口綻裂,雙手血流不止。
  “狗賊去死!”
  壹名宋兵大吼著沖來,長矛直刺劉整。
  劉整先是壹刀劈在那宋兵身上,又迅速揮刀重重砸在劉金鎖肩上,將他砸倒在地,驅馬便撤。
  “走!”劉整大喝。
  他已救出了劉垓,不肯戀戰,撤馬便走。
  “噅律律!”
  戰馬才轉身,卻是壹聲慘叫,只見方才那宋兵竟是又撲上來,揮刀猛砍他的戰馬。
  劉整又壹刀揮下,直劈進對方的皮甲,而戰馬受驚,已飛快狂奔起來。
  那宋兵卻是壹手握住劉整的刀柄,壹手持刀繼續劈砍戰馬。
  劉金鎖翻身而起,大吼道:“鄒老四,妳他娘松手啊!”
  鄒老四是他的親兵,此時卻還捉著劉整的刀桿不肯松手,被那戰馬拖著在地上生磨。
  劉金鎖連忙領著人追上。
  追了許久,只見鄒老四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眼看是活不成了。
  劉金鎖上前便破口大罵。
  “妳他娘的,叫妳放手不放手!”
  “狗賊……燒……燒麥子……”
  “是妳家的麥子嗎?妳他娘的,妳不是扶風人嗎!”
  劉金鎖壹邊罵壹邊捂著鄒老四的肚子,傷口太大,血已是止不住了。
  再低頭壹看,只見這個小親兵已斷了氣,劉金鎖只好站起身來,再去尋劉整的蹤跡。
  “將軍,死馬在這裏!”
  之後便是“噗通”兩聲,有人跳進了河裏……
  ……
  清河匯入石川河,石川河又匯入渭河。
  天光初亮時,河口處有壹艘商船搖搖晃晃。
  “噗通。”
  “噗通……”
  壹具具屍體被丟進了河裏。
  劉整走過滿是血的甲板,掃視了壹眼,下令道:“出發。”
  他麾下已只剩三十六人。
  但都還是精銳,昨夜縱馬奔到河口便搶下這艘船等他。
  而他的戰馬雖死,卻也找到了壹個小舟,順著清河入石川河,最後進渭河,果然找到了劉垓與部下。
  這便是鄧州驍勇的精銳程度……
  船只隨著渭水而下。
  劉整打算到潼關找到嫡系兵馬,而之後,已不能再保全實力,必須血戰攻下潼關,才有在這亂世立足的資格。
  “父親。”
  “又有何事?”
  “後面有個小竹筏追上來了。”
  劉整轉身,走到船尾,向河面上看去,卻只見到壹只空空如也的小竹筏。
  “沒人?”
  “也許只是兩個漁民,嚇得泅水走了……”
  劉整放下弓,漫不經心點頭應了。
  他此時才終於可以回顧整場戰事,兩次中伏,壹次敗於張玨,壹次敗於李瑕,竟是將壹萬兵力全折損在關中以內了。
  他看似有攻入黃河這壹路兵馬的統率權,其實真正做主的卻是阿合馬。
  而這壹路,又只是攻關中的四路兵馬之壹。
  他劉整並非是全局統帥,故而有此之敗。
  “儀叔安誤我,阿合馬不肯聽我言。善戰者不能統領全局,可嘆!”
  “父親,孩兒覺得……船好像是在下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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