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宋

怪誕的表哥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牢房,關了三個人。
壹縷微光從高墻上的小小氣窗透進來,昏暗中,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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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章 答案

終宋 by 怪誕的表哥

2023-12-24 21:57

  當阿術指揮蒙軍與宋軍鏖戰時,帖必烈正在準備渡河。
  他不會遊泳,因而備了浮囊,就是將羊皮完整剝下後紮緊再吹鼓起來的氣囊。
  蒙軍行軍時常有攜帶,用於渡河。
  只要把浮囊拴在腋下、趴在上面,再拉著飛絙,足以讓他帶著輜重安全渡過涇河。
  然而宋軍的小船順河而下,斬斷了飛絙的同時,箭矢射來,馬上便射破了帖必烈的浮囊。
  “嗤嗤……”
  帖必烈看著堆在岸邊的壹個個浮囊癟下去,發了壹會呆,不知如何是好。
  周圍的殺喊聲搖山倒海,他回過頭望去,只見阿術的那桿帥旗正在向右翼移動,靠近了宋軍主帥的那桿大纛。
  背水壹戰,壹定能斬殺敵將。
  到時再渡河也是壹樣的。
  “長生天保佑草原兒女生生不息……”
  帖必烈正想著這些,阿術那桿大旗已緩緩倒了下去。
  “阿術已死!”
  “阿術已死!”
  “……”
  宋軍那邊有人齊喊起來,高聲地重復著這壹句簡簡單單的蒙語。
  之後,壹個人頭被高高舉起。
  隔得遠,帖必烈看不清楚,只知道以阿術的脾性是不可能容許敵人這樣羞辱他,如果是假的,壹定會不管不顧繼續沖殺。
  而現在,右翼全亂了……那看來,阿術真死了。
  帖必烈只覺腦子裏“嗡”的壹下,壹片空白。
  整個戰場如此炸開來,蒙軍已立即陷入了混亂。
  他們若是騎著馬,還能驅馬而逃,但此時是下馬步戰,混亂中連找到馬匹跨上馬背的時間都沒有。
  逃也無路逃,北面臨著涇河,而其余三面都有宋軍殺過來。
  很快便有人跳進涇河,試圖涉水到對岸。
  涇河這種河……它不像黃河、長江壹看就波濤洶湧,涇河看著就平靜得多,常水期河水澄清,水深也就半人高,看似可涉水而渡。
  但過涇川之後這壹段,谷窄岸陡,與蒲河匯流,水力增大,河道多跌水險灘,急流瀑布,何況如今還是九月,汛期才過不久。
  宋軍的小船停在河道中央,以竹篙撐著。
  撐篙的船夫們最是清楚這河能不能夠涉水而過,其中壹人嘆了口氣,喃喃道:“真以為能跑得掉嗎。”
  沒人在乎這壹個船夫說了什麽,前方密密麻麻的蒙軍士卒聽不到,也聽不懂。
  “放箭!”
  張順大喊壹聲,自己卻沒張弓,而是拿起壹根長長的魚叉,等待著蒙軍遊到他面前。
  然而,大部分的蒙軍是到不了河中央的。
  水還未沒到他們脖子時,腳下壹沒站住,嗆了第壹口水之後,河水便開始吞噬他們的性命。
  箭矢鋪灑而下,蒙卒多是把盔甲扔在岸邊,只能以皮肉迎接箭矢,鮮血很快把河面暈成了紅色。
  更大的殺傷在於中箭的蒙卒壹慌張便溺了水,呼喊著,掙紮著,慢慢在水中窒息而亡。
  而他們在溺亡這個過程中展示的痛苦,給了同袍更大的恐懼。
  連沒中箭的蒙卒也被扯倒,在河水裏窒息、瘋狂掙紮、越發窒息。
  便是有少數能遊到河中央的,宋軍的魚叉也會毫不留情地紮下。
  “噗!”
  張順的魚叉每次紮下,都能帶走壹條性命。
  並非是每次都刺中要害,而是只要刺中,對方就不能在水裏活下來。
  殺戮成了很簡單的事。
  張順幼時聽老人說,端平三年蒙軍屠他的家鄉時,殺戮也是很簡單的事,蒙軍壹人趕十人,將他們趕在街道中央,長矛齊捅……
  “噗!”
  “噗……”
  慘叫聲在張順耳邊回蕩,也在他心裏回蕩。
  夕陽在西山邊投出的最後壹道余暉,印得江面紅得可怕……
  “投澗谷而死者不可勝計”,史書上簡簡單單壹句話,今日復現,其實是人間地獄。
  ……
  帖必烈腳已踩到了河水裏,望著前方可怖的情形,猛地打了個寒顫。
  河水太涼了。
  他於是召集身邊的宿衛,重新穿上盔甲,殺了幾個潰兵,搶了馬匹沿河往下遊。
  天色漸漸暗下來,幾騎宿衛護送著帖必烈沖出蒙軍軍陣,悄然逃離。
  “噅!”
  夜色中馬匹悲嘶,“嘭”的壹聲,帖必烈摔倒在地,便見宋軍箭矢射來,他的宿衛們慘叫起來。
  帖必烈盔甲上也中了兩箭,幸而盔甲厚實,未傷到要害。
  他撿起彎刀,站起身,招呼還能動彈的親衛,迎向了宋軍。
  他,孛兒只斤·帖必烈,成吉思汗之曾孫、窩闊臺汗之孫、西涼王闊端之子,流著黃金家族高貴的血液……只要殺向懦弱的宋人,壹定能贏得勝利。
  長生天保佑著成吉思汗的子孫。
  本以為前方只是壹小隊巡衛的宋兵,沒想到沖上前壹看,月光下能看到這裏竟是宋軍剛紮好的營防,短短的防線上有密密麻麻百余人。
  帖必烈壹楞,不等對面宋軍動作,他膝頭壹軟,已跪倒下來。
  “我投降了!”
  這句話他卻是用漢語說的。
  帖必烈也忘了自己是何時學會的,但總之是學會了這句話,雖說話時口音十分奇怪。
  出乎他意料的是,宋軍裏竟有人用蒙語喝了壹句。
  “這壹戰我們不接受俘虜,把他們殺了!”
  帖必烈又驚又喜,連忙喊道:“我不是普通的俘虜,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孫……”
  ……
  當胡勒根聽說俘虜了帖必烈,大樂。
  他興沖沖策馬趕到下遊的營防,準備親自帶其去見李瑕。
  面對這個黃金家族的子孫,胡勒根稍保留了些許禮貌,沒有多加折辱,只是用繩索捆著帖必烈的手,拉著他跟在馬後。
  馬速並不快,胡勒根在意的是與昔日的草原主宰宣揚他的信仰。
  “妳們知道妳們為何會敗嗎?!”
  面對這樣擲地有聲的質問,帖必烈懵了好壹會,擡起頭看向馬上的矮個子,也不知這個叛徒到底是什麽出身,但壹定是某個與黃金家族有仇的部落酋長。
  “我們應該敗。”
  “鐵木真的屠殺已經背棄了長生天,他才是草原的叛徒,他折斷了通天巫的脊柱,不再聽長生天的指示,他屠戮世間的生靈,已經觸怒了長生天的意誌。故而,長生天子降於世間,要成為新的天可汗……”
  胡勒根最近壹段時間與許多俘虜探討蒙古的歷史,加之被李瑕的壹些觀念熏陶,因此有了對鐵木真的看法,形成了他對青冥蒼天教的獨特理解。
  若不是打仗太忙,他真希望能找點時間與郝老道長探討教義。
  在軍中,對教義有這樣理解而且願意與他探討的人是不多的。
  此時遇到了黃金家族的子孫,胡勒根心情復雜,既懷揣著過往的敬佩,又有了新的不屑。
  他很努力地想要說服對方,以證明自己是對的,於是盡量驅馬在帖必烈身邊,滔滔不絕地講述。
  口沫如雨水般灑了帖必烈滿臉。
  帖必烈聽不懂,也沒打算聽懂,卻放下了黃金家族的驕傲,賠笑道:“幸好聽到了胡勒根將軍為我講述長生天的意誌,原來我的阿布病死了是因為他信奉了喇嘛、背棄了薩滿。”
  “不,妳沒有懂。”胡勒根大急,翻身下馬,繼續滔滔不絕。
  帖必烈只好道:“對對對,我們做的壹切都違背了長生天的意誌,所以敗給了偉大的天可汗,請胡勒根將軍能為我求情,允許我獻上忠誠……”
  胡勒根終於說服了帖必烈,很是興奮。
  待到了地方,他命人把帖必烈押在帳外候著,他則親自去見李瑕,並承諾會替帖必烈求情。
  帖必烈心中稍安,他認為自己是有用的。
  他畢竟是黃金家族的子孫,李瑕想與忽必烈議和也好、想到阿裏不哥聯絡也好,甚是想往涼州擴張,他都有大作用。
  但他等了許久,這壹夜卻並未見到李瑕。
  直到兩天後他被帶到了涇川縣,依舊沒見到李瑕,而是被捆著押到了城頭上,面對著近兩萬的宋軍兵馬。
  宋軍顯然也是剛收拾過戰場,紮駐到涇川城。
  風吹過城樓,帶著嗚咽聲,帖必烈心中泛起非常不好的預感。
  他目光看去,能看到有些宋軍額頭上是紮著白布的。
  這場面,太過於像壹場祭祀了。
  但沒有看到薩滿和祭品……
  ……
  “這是做什麽?”李澤怡喃喃道。
  “宣揚。”胡勒根答道。
  他按著刀站在李澤怡身邊,眼神卻是比之前還狂熱了許多。
  “宣揚忠心不分漢人與蒙人,妳明白嗎?”
  李澤怡皺了皺眉,道:“好吧,別和我說話了。”
  “草原來的信徒胡勒根,胸懷越來越寬廣了,忠誠於天可汗的信念。”胡勒根道:“而妳,只懂得忠誠於前途……”
  “瘋胡子。”李澤怡轉頭壹看,見董文用已被押過來了,道:“來了,妳開始吧。”
  胡勒根興奮起來,大步走上城頭。
  他看向歸義營的士卒,當先大喊道:“將士們,妳們有人是從草原來的,有人是從西域來的,效命於我王,但不知我們與漢人的區別是什麽。當看到妳們的族人出現在敵陣,妳們分不清為什麽他們是妳們的敵人。到底誰是胡人?誰是漢人?今天,胡勒根來告訴妳們!”
  “第壹條,保護生靈者,便是我們自己人;殘害無辜生靈者,就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敵人,該殺!”
  “殺!殺!殺!”
  歸義營士卒遂高聲大喊起來,他們需要界定自己是誰,歸屬感該落在何處。
  但不需要太復雜的規則,要用最簡單、清晰的規則。
  第壹條就是這樣涇渭分明。
  胡勒根已壹把拎起帖必烈,放聲高吼。
  “這個,是闊端之子帖必烈,領阿術殺入鞏昌,屠五萬生靈……”
  “殺!殺!殺!”
  帖必烈已駭然變色,他終於知道今日的祭品在哪裏。
  ……
  於更多人而言,這不是祭祀,而是懲戒。
  劉金鎖、鮑三、陸小酉等人各自領著人站在城外列成方陣,擡頭看著城頭上胡勒根的叫囂,已有些不耐煩。
  “娘的,聒噪個沒完沒了,老子麾下的川兵還等著上去壹人壹刀……”
  ……
  更遠處,董文用擡頭看著這場面,轉頭向李瑕道:“當眾虐殺黃金家族的子孫,妳會……”
  “虐殺稱不上,與他有仇者,壹人壹刀報仇雪恨,應該不算過分。”
  “妳會觸怒蒙人,陛下會……”
  李瑕再次打斷了董文用的話,反問道:“妳很害怕蒙人?”
  董文用語氣壹滯,不知該如何回答。
  李瑕擡手指了指城頭上阿術的頭顱,以及被掛在那已被割了幾刀正在哇哇大叫的帖必烈。
  “那我來告訴妳,那種需要靠屠城來恫嚇敵人的軍隊,壹開始就是外強中幹,只是野獸而已。也只能嚇嚇妳們這些軟弱之人。”
  在他眼裏,阿術確實只是野獸……帖必烈雖然弱些,也是野獸,並無更大的作用了。
  董文用默然,嘆息壹聲。
  他目光望向了城外,像是在望向淺水塬、涇河、黑水……在那裏,不計其數的蒙軍屍體還堆在那裏。
  這次進犯的蒙軍,已是匹馬無歸。
  胡強?漢強?
  孰為胡?孰為漢?
  經歷這壹仗,董文用已開始重新思考著這些問題……
  李瑕有答案,他的答案在百年後、數百年後凝練的歷史,他努力想用這個答案拿給當世這些深陷迷茫的北人、南人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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